《清澄》gaslight

16、15.

　　唯因再一次去找柏律师，进门第一眼又是见到那个年轻律师。唯因想一想，隐约记得：“那天是你送我回去的？”
　　那人叹口气：“我叫郭怀清。周小姐，柏律师在里面等你。”
　　柏律师办公桌一角随意丢着一本杂志，封面上正是霍子森和唯因在一起的照片，两人显得很亲昵，霍子森把手放在唯因肩上，看着她，唯因则低着头。本来这种照片过一阵子就要登一下的，人人都习惯了霍子森会爱上他的女主角，这一回花的时间有些长，但是不要紧，他们理所当然地预言着，等他们看到自己预言成真，就满意了。
　　霍子森已经在所有公开场合毫不避忌地表现两人的亲昵，他会漫不经心地做一些很亲近的动作，会向别人提到一些唯因的事情。似乎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就足够。估计不久之后就会有记者正式提问两人的关系，可能那时霍子森也会很直接地承认。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唯因会有别的选择，所以没有人问过她，所有的提问针对霍子森。
　　柏律师等了一会儿让唯因留意那本杂志，然后开口问：“唯因，什么事？”
　　唯因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柏律师，我听说一些事情。”她把那天郭怀清告诉她的事情说出来，然后停了停，说，“我从不晓得有这回事情，有人会探查我的身份和以前的事情。”
　　柏律师和蔼地笑了笑。没有直接说，可是眼睛里露出是一种对待不通世故人情的孩子的神色。他说：“这种事在那个圈子里很平常，唯因，你进去不久，不会知道。”
　　“是啊。”唯因恍惚地笑了笑，“我是很好的材料是不是？”
　　细想一想，是的，唯因的出身，母亲早逝，被收养的经过，继承的遗产，同父异母姐姐的早死，还有争夺家产的那场官司，以及佟靖和她的关系，每一项都有很大一番功课好做，但是直到现在唯因都是平平静静地做一个霍子森手下的小演员，连真实名姓都不曾为人所知。
　　这些，都是因为佟靖。他保护她。
　　唯因问：“这是很麻烦的事情么？”
　　柏律师沉吟一下。“是有些，但是佟先生的能力，不是压不下来。到底大家比较关心那个导演，唯因你才刚入行不久。”
　　唯因说：“柏律师，我是想请你告诉他，不要再为我这样做。”
　　“唯因？”柏律师皱眉头。
　　“他已经对我没有任何义务，也就不必为我再做这些。”
　　唯因走了之后，柏律师叹口气对郭怀清说：“两个人都倔强。”
　　郭怀清说：“在您看来，周小姐是任性。”
　　柏律师说：“她是应当要任性一点的。”
　　有那样精致的美貌，似乎应该被人收在怀里，挡掉一切，可是她偏偏要说：我要出去。她说：不，我要这么做。她说：不要再保护我。
　　让人很不可理解，就是任性。

　　但是这以后依然没有人揭露唯因的身世，不知道是因为佟靖还在默默地压着那些消息，抑或是大家真的只看到霍子森。
　　霍子森正式在一次采访时承认对唯因的情感，立时他所说的那句话被重复叙述了无数遍。在肖豫和叶攸言，这却是早已明了的了，所以尽管外界沸反盈天，他们还是拍他们的电影。唯因跟霍子森在一起五年，拍摄了六部电影，是霍子森最高产的几年。
　　然后唯因自己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跟霍子森在一起，就真的像别人理所当然以为的那样，好像她也慢慢承认了。
　　也许只能说，在最孤单的时刻，很难抵制住不伸出手去抓住身边的一个人，而霍子森，是霍子森。
　　霍子森的才华，他的行事做派，像炫目的烟火，站得太近的人就忍不住迷惑晕眩。他与唯因合作的几部电影里，作出很多大胆的尝试，影片风格虽未免有些太过钻研技巧之嫌，但也容易吸引观众，加上唯因的表演一直很自然，两人的风格不自觉地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在专业的评论家口中也博得不少赞誉。

　　片尾字幕映出来的时候，试映厅里响起一阵轻轻的掌声，灯光慢慢亮起来，观众陆续散场，低声议论霍子森的新片又是一部成功之作。唯因坐在位置上慢慢清醒，眼神怔忡。刚刚试映的时候，她睡着了。她与霍子森合作的第五部片子是拍摄期最短的一部，精力旺盛的霍子森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几乎是连轴转，完成了从头到尾所有的拍摄和剪辑，其结果就是在后期依旧不停修改，补拍镜头，弄得唯因劳累非常。
　　这部电影最后结尾的一个镜头是唯因在一间暗室独舞，肖豫拍摄的时候从最近的眼睛特写一口气拉到远景。唯因并不知道这个镜头被用在了这里，霍子森主意实在变得太快，又独断专行，她也就懒得猜测。
　　四周看看，霍子森已经不在厅中，放映过程中不知何时离开的。
　　唯因绕了一圈才找到霍子森和叶攸言。先听见霍子森的声音说：“……还以为你决不肯把这个本子来给我拍。”唯因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一慢。
　　过一会儿，才听见叶攸言笑说：“我改变主意了。不过，本来是没有想要拍出来……”
　　他慢条斯理的语调照例被霍子森不耐烦地打断：“那你写它做什么？”
　　叶攸言顿了一下：“也许太习惯把事情写出来了……”
　　霍子森说：“你想要澄澄来演？”语气是相当肯定的，然后一抬头看见已经走近的唯因，叫她：“澄澄，过来。”
　　叶攸言也向她点点头。唯因走近，看见两人中间躺着的一个本子。叶攸言说：“澄澄，请你帮我一个忙……”
　　唯因笑：“何至于说到‘请’这个字？”
　　她回去通读完剧本以后，就有些诧异了，因为那非常不像叶攸言的风格。霍子森在旁边说了一句话：“这大概是攸言自己的经历。”
　　唯因说：“我不晓得他做过音乐。”
　　“做过。”霍子森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揽她的肩，一手指指本子，“你看就知道了。”
　　唯因轻轻低着头，她看得出来，字里行间的真实。
　　叶攸言以往的本子也真实，但那是另一种真实，是对人性世情的通透，仍看得出他的冷静，但在这里，真实意味着这其中发生的故事、说过的言语，都曾真的发生过，唯因很容易能找出那个对应叶攸言的角色，只是不能相信他曾有这样的愤怒和激烈。她认识的叶攸言，一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霍子森说：“我们来拍吧。”
　　唯因需要饰演一个歌手。
　　叶攸言以前曾经不经意地问唯因是不是会唱歌，唯因笑答：“我小时候上过声乐课。”
　　开机之前叶攸言让唯因试音，然后意外：“澄澄，就用你原声。”
　　肖豫轻轻走过来：“更合你的意思了，是不是？”
　　叶攸言怔了一下，默默点头，目光一直跟着唯因走出去。
　　肖豫拍他肩膀：“喂！”
　　叶攸言转过脸来，眼睛闪了闪，微笑起来：“我知道，都过去了。”
　　叶攸言的所有锋芒犀利，似乎都藏在这一部戏里，这样，尤其对霍子森的胃口，整部片子拍得浓墨重彩，可是很奇怪，唯因在里面还是很合适，她被这个本子打动，看见不一样的叶攸言，他口中已经“过去了”的事，很想帮他拍好这一部戏。
　　但是外界的商业宣传却着眼于余澄澄的开口唱歌，反正霍子森余澄澄已经是票房金丹妙药，无后顾之忧，只有再接再厉再把周边的新鲜花样儿炒得热热闹闹。
　　娱乐界闲传：但凡霍子森跟余澄澄拍戏，没有不吵的，眼睁睁等着望着吵了一二三四五部戏，每部戏都有消息说两人闹分手，两人现在却还在一起。所以，没有人把他们这次的争吵当真，当事的人却晓得，这次是真吵得过火了。这部戏里，叶攸言认了真，很多事情的意见就不再保留不发，对霍子森而言，就觉碍手碍脚了很多，不由得脾气更坏。肖豫两边为难，知道这部戏对叶攸言的重要，霍子森又是没人能劝的，叶攸言温和的固执，其难缠程度不亚于霍子森。霍子森每每向唯因发脾气，唯因晓得前因后果后又不总站在他一边，说出来的话更是让霍子森不悦。
　　霍子森怒道：“你们来！你们来拍！”
　　唯因说：“不要跟我吵，森，我很累了。”
　　霍子森犹自不肯甘休：“你们来做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