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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言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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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哥哥萧铭沉闷的样子,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自觉刚刚的行为有些唐突,便稍解面上惊诧的表情,尴尬地笑道:“晋阳公是将军你父亲?”
我眸子里泛着犹疑的光,樱儿上前扶过我的手,我知道她的意思,有的话看来是不能对萧铭露口了。
萧铭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眼光中的愁意已经展露无疑,看得出他心中有话。我对樱儿递了一个眼神,樱儿自觉将狼藉的地面收拾了走出了凉亭。此时只留下了我和他,只是心里的探知欲却愈发强烈,只是自己却又不好直接问。突然而来的沉默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眼睛手指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我看着天空中恰好有一群南飞的大雁,便嘴角衔起一丝微笑说:“大雁尚且知道于年终之时南飞归家,只有我这可怜人来这长安后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又何尝不希望自己就如这些大雁一般可以回归呢?
“郡主言重了,萧铭乃是被父亲驱逐之人,却是连那鸟儿都不如了!”萧铭抬起了头,用暗淡的目光看着那一群大雁。
已经被撕了一块口子,只是我突然心里多了一丝五味杂陈的情感,叫我不忍心去触碰他的脆弱之处。
“萧铭今日冒昧来访,只为.....”萧铭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心中沉积的话,又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微微闭眼,淡淡道:“萧哥哥但说无妨!”
“希望郡主能帮助我除去长平公主!”他脸上的青筋暴起,眼瞪眉撑,还斜瞥了一眼我的表情。
似乎大家都变得聪明了,即使是求人,心里还是有忌惮和猜忌。
我似乎觉得胸口有窒息之感,沉郁着心里的疑惑,似乎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何以至将军对长平愤恨至此,要取其性命呢?”
他突然低下头,自己突然跪倒在我面前,颤动的面庞划过两条清晰的泪痕,俯首道:“长平公主为人心狠手辣,私设刑堂,流毒极深。京中百姓对她早有不满,而皇上和大臣却对此不闻不问,纵容她的暴行。”他说话间兴致勃发,英气十足,倒不像是一个下等武官。
“哥哥何须这么费神多嘴,只需要说明你究竟为何要我替你办事便是。”我打断他,冷冷地说道。
“我的弟弟被长平折磨致死,萧铭不甘心啊!”似乎有一头猛兽突然从他的胸腔里狂奔而出,眼睛里的红色似乎都散发出了一股血腥味。
世人皆耐不住私心,什么宽宏大义,说白了也不过是为自己寻路子罢了。
“我恨不得吃长平的肉,喝长平的血!”一个个子像是镌刻在他的脑子里,每一个落到地上都掷地有声。
“小女才疏学浅,恐怕难以承受将军的重托!”我眼睛观察着萧铭眉宇间的变化,婉言回绝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又何苦自寻烦恼呢?
“自郡主帮萧铭解围之日起,萧铭就认定郡主定能替我达成所愿。而且长平对郡主的杀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郡主若不防范,谁又能保证现下的日子长远?”他加重了语气问。
我亦低下头,细声说:“长远不长远的又何尝是我自己能够掌握的。”
我这话说的极小声,萧铭来一句:“郡主在说什么?”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我。
“我相信将军的为人,知道将军虽坚毅果敢,却也是一个至理至性之人。只是你是知道的,赵王家无权无势的,即使是有心怕也是无力啊!”我似乎已经被他有一丝动摇,不过言语间还是推脱。
“若郡主哪日可赏脸一聚,萧铭自当和盘托出,只是这王府中多有不便,还望郡主见谅!”他拱手微笑道,心里多出了几分胜算。
“小妹叫樱儿随你去便是了,街面上是非多,郡主出府多有不便。又时临中秋,番邦使者众多,若是撞见了,怕是也不好。”我柔声说道。
“来,哥哥,这是我从雅州带来的蒙顶山茶,也不知你是否喝的顺口。”我提起茶壶,又给萧铭倒了一杯茶,微笑始终展现。
其实我也不敢怠慢了这位昭武副尉。
为避免他人猜想,萧铭出去后我才差樱儿去他府上跟他小聚。扬樱还以为是他心上人在邀约于她,起初还脸红红的说不去,只是这难得的与心上人接触的机会她又如何能错过呢?不一会儿便一溜烟地跑了。
我也懒得呆在那里等,自己回房去休息了。
傍晚时分,这个丫头终于跑回来了。我就知道她会沮丧着脸,露着一脸不耐烦地神情,只是不知她为何还有一丝怒气。
“郡主,奴婢回来了!”她说话的时候似乎带有一丝哭腔。
“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欢天喜地,怎么回来的时候反倒哭了?”我纳闷道。
“还不是那个臭婆娘江阳公主,在东顺城街碰到她了,找由子我到处乱跑不成体统,叫人用板子打了我的手臂。”樱儿委屈地哭声越来越大。
快让我看看伤的怎样,我急忙拉起了她的袖子,一道道血痕清晰的印在上面,手臂红肿的不像样。
“樱儿,跟着我这样的主子叫你吃苦了!”我也语带哽咽,“终究是我梓岚对不住你父亲,对不住你!等会去把药箱里的冰魄雪痕膏拿来抹上,不然日后怕是要留疤了!”
“郡主快别这么说,樱儿人微肉厚,不怕。而且今日若不是让我寻得机会和萧铭相处,下次相见也不知何时呢?”她刚刚划过泪痕的地方泛起了一丝红晕。
爱情当真如此美妙,连身上的痛苦也甘愿承受么?
“萧将军可曾跟你说了什么?”问的有点不合时宜,却又是不得不问。
扬樱停止了啜泣声,脸上的红云越发明显:“他问了我的家人,还跟我说了他最呵护的弟弟身上发生的事。”樱儿刚刚扬起的头就又低了下去,“他弟弟真的很可怜!”
我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只是不知道萧铭的这个兄弟何以至他如此耿耿于怀,竟然肯冒杀头的危险要取长平公主的性命。
“他的兄弟有什么传奇之处么?”我好奇地问道。
樱儿看看四下里无人,又去关好了门窗,然后才慢慢地走到我身边。
“什么时候这丫头也变得这么谨小慎微起来了?”我微微地摇了摇头。
“公主的母妃是淑妃王氏。手握凤印。是皇帝面前最得宠的女儿。长平又是是当今皇帝最小的女儿,宠爱的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仅着她要。”樱儿在我的耳边细碎着。 “这些我都知道啊!”我侧眼疑惑。 “哥哥说公主向来苛待侍卫将士们,御林军对她早有怨言。可是虽为禁军,却也奈何她不得,只能任由她折腾。”樱儿扶着我边走便说。这一下子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收敛了气息问道:“你且说说,敏惠有什么作为,竟也引得禁军们不满。”
我突然对自己还有一丝惊悸,直呼公主名号。 “旁的也就罢了,郡主之前回京时也是看到了的,为了不让秋蝉鸣叫,没有粘杆便要叫这些侍卫们上树捉蝉。这些侍卫们都是从皇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身上都有功夫,叫他们克敌制胜还行,干那个却是也太埋汰人了!”樱儿说的兴起,竟不觉唾沫星子横飞。我看看她说:“瞧你这么激动的,又不是没见过,长平的性格我们又何尝不了解。” “只是她确实也是太过分了,‘多行不义必自毙’,长平当真是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她语气激动,心里的厌恶之情在脸上看得真切。
“何至于你如此疾言厉色呢?”我转过眼眸,贴近了问她。
“公主不知道,萧铭的弟弟萧忆就是这样被长平折磨死的!”扬樱是一个感性之人,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也一颗颗掉了下来。
“瞧你,还不是萧将军的妻子,就这般为你的小叔子之死鸣不平了!”我只是了无感情地轻吟了一句。在这京中稍有不慎便会招致杀身之祸,多多听来,竟然自己也变得冷血麻木。我自己对自己都感到了冷漠。
我转动了一下眼眸,并没有对萧忆之死的细节产生太多的兴趣,只是遐想着颦眉说道:“长平美艳如雪,原以为不过是刁蛮几分罢了,不料却也有这蛇蝎心肠,当真是辜负了!”
我的态度出现了少有的暧昧。
“长的漂亮的坏女人还少么?淑妃德妃不就是么?那一个个狐媚的样子,哪一个差过了妲己褒姒,眼见着皇帝就要成汉成帝第二了!”不知道樱儿打哪里来的勇气,竟说出如此淋漓的话来。 “樱儿,你且注意分寸。”我用力地瞪了她一眼,再斜过眼去瞥了一眼门口。 “樱儿只不过气不过罢了,仗势欺人,算什么好东西!”这话说的是愤怒异常。我望着她,欲说还休,只得不无沉闷的说道:“恃强凌弱的事还见得少么?哪个王公贵族想放弃能掌握人生死的权力!”
“萧忆只是因为守夜时不小心砸了红烛,在地毯上滴了几滴液。公主殿里的地毯上留下了几个白点,找浣衣局的人来擦除干净便是了。她却偏偏不饶人,叫人在太液池的两边的亭子里栓了一条长绳子,寒冬腊月的,把他兄弟脱的只剩一件中衣。吊起脚拴上一个滑轮,让他从这边滑到那边。郡主,这样的事听着都骇人,哪里是人做的出来的啊!”樱儿面红耳赤的说着。 “只是这样应该还不至于让他的命都丢了吧?”我不禁追问。 “郡主你想,冬日里那太液池里的水是有多冰冷,只有湖中间才会还有水,其它地方都是冰渣子。绳子那么长,一滑过去人的身体不会碰到那些冰渣子,浸在那些冰水里么?好毒辣的用心,好狠毒的手段!”樱儿愤愤地说。 “若是这样就死了,这萧忆的身子骨也太弱了吧?哪能为御林军一员”我细问。
“我也是这样问的,他说的是因为伤风导致咳血病,长期都不见好,到了暖季伤口又开始破溃感染了,不久就离世了。”樱儿的眼中划过一丝感伤。
只是我还是不免怀疑,总觉得这其中萧铭可以隐瞒了什么,我想的入神,摇了摇头。
“长平纵然可恶,可是哪里会有人生来就是心胸狭隘而极度自私。”我嘴里的每一个字吐露地极慢,似乎每一个音节都在敲打着我的内心。
“郡主今天怎么说出这样的话,长平不是向来如此吗”樱儿嘴唇下移,对我的回答似有不满。
我回头泛着笑意对樱儿说:“我也不知道今日我为何会如此,可能很多东西都看管了吧!”
“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樱儿只知道公道自在人心!”她那坚定而强硬的样子确有几分可爱。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善恶美丑之分,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对错。‘人心’?”我高高而又无力地抬起了头,望着窗外鲜艳的菊花。.“公道是在人心,可是又有几个人会在意这所谓的人心?‘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这样的例子我们还见得少么?”我回过头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樱儿。
“樱儿可曾听到过一句话?”我伸手拉过樱儿,叫她坐在我的床前。
“奴婢愿闻其详!”樱儿带有一丝正式的语气。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我紧紧地握住了樱儿的手,“世界上有那么多自然而然的事,又有那么多事在人为的世,你说这一切是不是错了?”
“郡主,你倒是叫樱儿不知如何开口了。樱儿没有郡主读的书多,但是只一条樱儿明白。”
“什么?”我急迫地想知道。
“宽以待下,诚以待人。不尊重别人的人自然得不到别人的尊重;不在意别人付出只知道一味索取的人必定是可怜而又可恨之人;不明白事理,自以为的人必定是套话假话满天飞还不知道羞愧、遇到真正有才学的人还要显摆几下的货色。”樱儿话说的极认真,又富有深意。
我敲敲她的额头,微笑道:“说你是个丫头,说起一番话来总是叫人获益无穷,日后怕是要出个‘扬子’了!”
樱儿的脸又红了:“郡主最爱取笑奴婢了,樱儿只愿意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从此再无其它。”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坚毅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