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好人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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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嘹亮的起床号响起，身体总是会作出演练过千百次的反射动作，猛然起坐，才醒悟那是仅存于记忆中的幻听。
汗水浸透衣衫，意识又回到了人间。宁静的空气里毫无紧张感，黑暗变得淡薄时，远近传来各种人类活动发出的噪音。
“咚”的一声响，然后是“嘶嘶”的吸气声。
似乎是撞翻了椅子。
房门外开始持续细碎的响动。
“内裤、内裤……”
当檀淮辛再一次洗澡忘记带上内裤，腰里别着小毛巾就从浴室大步跨出的时候，迎面撞见活物让他如行云流水的动态被卡了一帧……非常自然地送上一个微笑，然后朝主卧继续前进。
还没习惯家里突然多出来个人，不小心又冲动上了。
羞耻心什么的，习惯和人体艺术打交道的谁还有那玩意儿？
再说，被人围观也不会少块肉，生怕别人觉得没礼貌，但让人替他拿内裤也不见得好多少，而且很麻烦啊！挠头。
正常来说，遇到这种情况究竟应该怎么办？他很认真地烦恼着。
严斟洗漱的速度很快。
檀淮辛上下扫了一眼，似乎能想象出他穿军装的样子。衬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俨然穿出一股禁欲感。
不过大热天里这样捂着，真让人忍不住想替把他领口扯开。
“檀先生。”
“严哥，还是叫我小檀或者阿炭吧。怎么了？”
“……小檀。”内心挣扎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
“请问你今天想要吃什么？”
“中午没什么胃口，晚上最好有肉……正好，这个给你。”说着檀淮辛塞给他一张A4纸。
打印的电子地图上，圈出了周边地区菜市场、购物商场等建筑物位置——但显然还不是重点，更详尽的是针对餐馆的记号，延伸出一道道线条，直指空白处挤满了“黄金骨必点”、“麻辣虾特价”之类文字。
普通地图上只有轮廓的三无地带，手工绘制出街道分布，占满了对夜市走鬼摊的标注，一律用煎饼果子、湿炒牛河、瓦罐老火汤等食物命名，附平常出没时间——瞧这专业态度，负责这一带巡逻的城管得泪流满面。
对一名合格的侦查兵来说，这信息量足够进行一场巷战，严斟选了最短路线来到菜市场。
虽然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他对五谷的认知度好歹比檀淮辛强。
称好一把枸杞叶，严斟望着旁边的香葱发呆。这摊位并没有错，他是不会怀疑自身记忆力的。
目标经过檀淮辛特别推荐：“那大叔人很好，每次光顾必定送葱。”
他们并不知道，其实老板一直是认得他的。大叔每天早上给快餐店送菜，偶尔能看见小伙子沿着隔壁小区的围墙一路狂奔——某人如果通宵赶稿完毕，喜欢吃杂记的豆浆油条慰劳一下自己，去晚了会买不到。
有些人的长相，天生容易给人留下印象，这就是所谓的面善。
菜贩大叔现在很纠结，怎么这可怕的哥们还就堵在他摊前不动了？顺着对方的视线，大叔很有眼色，赶紧往袋子里塞几棵葱。
“帅哥，这，这送你……欢迎下次再来啊……”
嗯，原来檀淮辛并没有记错。严斟这才坦然地付好了钱。
其实好人和坏人之间，有时也可以殊途同归，只不过一个用笑脸一个用恐吓。
“糖醋排骨不要太酸啊……”檀淮辛在大多数情况下会明确表达出喜好。
“好。”严斟又抖进去一匙糖。
土豆炒牛肉要小心控制好火候，切丝的豆腐皮凉拌好，枸杞叶排骨汤最后撒上葱花……热腾腾的米饭上桌后，严斟招呼檀淮辛过去吃饭。
“对不住！我这一时半会还不能停下来……要不你先吃吧。”
檀淮辛屁股牢牢地黏在电脑椅上。他一旦被中断后，再找回头绪总是要浪费很长时间，所以习惯把进度分成好几个阶段完成——中途不能离开的时候，巴不得连上厕所都能找人代替啊！
到严斟独自用餐完毕，又来提醒了一次，檀淮辛被催得也有点儿心浮气躁，头也不回地敷衍了一句。
“先给我碗汤吧。”
手边的汤放凉了，表面的油份结了薄薄的一层。
菜先是用盘子盖好，在夏天放太久怕要坏，又换上保鲜膜放进冰箱。
直到下午4点钟，檀淮辛才暂告一段落，活动了一下身体，自己从厨房冰箱里一样样往外搬菜。
严斟连忙搭把手，用微波炉把饭菜热好了端上来。
“辛苦了！你手艺真好~”
重新加热的饭菜口感虽不比现做的新鲜，比起靠干粮和存货随便过的日子，能吃到温热的家常饭菜，檀淮辛已经觉得非常物有所值了。
看严斟安坐在对面作陪，他不由得随便扯几句缓和一下尴尬。
“这土豆，酱是不是有点重了？”
“明白了。”严斟态度认真地应了，记下将来要以清淡口味为主。
檀淮辛噎了一下，接不上话来，干脆拼命往嘴里塞东西。
宅在家里的时间长了，多少有点社交障碍。
当初混过两年广告行业，4A公司里钱挣得还可以，整天周旋于客户与各种人事之间，他对交际应酬打从心里烦，然后就爆发了。
现在，到外面他还能人五人六的装一阵，回到自己地盘上还费劲端着干嘛？
“严哥，其实你以后不用专门候着，自由安排作息时间，饭菜每顿留一份就行。”檀淮辛干脆把话挑明了。
等严斟清洗完餐具，只见檀淮辛又重新端坐在电脑前，开始不断将画放大缩小检查每一处细节，寻找落笔位置。
檀淮辛的主要活动范围在客厅。
最大的一面墙壁旁边，两张电脑桌和透写台排成一列，台式电脑和绘图板在角落里，靠着另一面墙边的书柜，好几叠书随意堆放着，檀淮辛就坐在书堆旁边工作。
严斟放轻了动作，避免影响到他，决定先从书房开始打扫。
书房里只有一扇小窗户，窗前有张大书桌，散落着文具和书本。旁边是带玻璃门框的书柜，整齐地收放着原版精装书。其他地方都是整面的书墙，造型最简单的原木大书架，上面几乎排满了书。
据说书架内容可以表现一个人的内在，檀淮辛的书架给人印象是几乎什么都有。只能大概归纳出，文字与图片类书籍的比例约为1:2。
从神话传说到历史传记，从名家画集到童话绘本，从人物摄影到动植物图鉴，从家居装修到风景写真……从檀淮辛的角度来说，都是对创作有实用价值的。
哦，军事科技也有。严斟忍不住抽出一部轻型武器图鉴。
四处高低起伏分散在外的一摞摞书里，似乎有按照一定的规律分开，最常见的是各种人类的裸体，教材、油画、摄影……旁边还丢着几册画满了的素描练习本。
别看工作内容以各种造型夸张的动漫人物为主，檀淮辛是正统的学院派出身，《艺用人体解剖》、《霍加斯人体结构》之类的，结构比例正确的素材才是他常用的参考来源。
严斟根据书籍类型与书架空缺旁边的内容一一进行对照，归到合理的位置。
晚饭过后，檀淮辛走进书房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人物动态摄影翻查了几页，贴上标签后正要顺手扔到习惯的位置，顿住想了想，还是直接拿着返回了客厅。
“严哥，里面的书你可以随意拿去看，只要尽量放回原处，”檀淮辛笑着补充：“不然我大半夜找不着的时候，搞不好得爬你床实施骚扰啊……”
其实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结束一天的任务后，严斟早早便回到了房内。
关上门，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忽然抬起手，用手背用力压住发热的眼眶，喉咙里模糊地挤出一个音节。
“……妈。”
——儿子啊，有些理想可以放弃，妈害怕你爸会白头人送黑头人，怕有一天你老了孤零零只带着一身伤病，妈要走了，以后就顾不上你了，你别恨妈……
好的，妈。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放心了？
这样普普通通地活着——白练了一身技能，放到现实里不过都是废物。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好人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