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唐家小姐 ...
-
金秋八月，丹桂飘香。
江州城里人头攒动，不说奔跑戏耍的孩童，就是俩俩相携说笑的女子也比往日多得多。再仔细一瞧，那些女子不管年岁几何、出嫁与否，个个眼波流转，双颊带晕，且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高处，间或低头附耳而笑。
此时此刻，酒家食肆凭栏远眺者皆是孔武有力的年轻人，不仅生的高大威猛，还因习武的关系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又平添了几分豪气。寻常女子哪见过这样的人物，必然是要多看两眼的。
街上行人走得十分松散，忽然听得有人吆喝，便循着声音望去，见是一行人骑马疾驰而来，不约而同地往旁稍退让出了条道。当先两个男子虽年纪不一但却是一样的面色冷峻，其后是三个年轻女子，一人遮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另有七八人各护在三个女子的左右后方。那一行人穿过长街，马速未减又呼啸而去，路上的行人这些天见惯了这种场面自是觉得没什么大惊小怪，可酒楼上见到方才那幕的江湖人却瞬间炸开了锅。
“唐门也来了。”有人惊呼一句，“张松然的面子竟这般大。”
“嘘！”旁边的人急急扯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大庭广众之下岂可随便直呼盟主名讳？”
先前说话那人嗤笑一声，道：“怕什么，张松然不过是仗着王岳之徒弟的身份，这才当上了武林盟主，论武功论人脉，哪点是咱们师傅的对手？”
“你就少说两句吧，旁人不知还当是咱们师傅不服。”后者继续温言相劝，“这武林盟主素来都是江湖散人来当的，王老前辈是太极先者，在江湖上地位卓然，张盟主既是他唯一的徒弟自然站得住脚。”
旁桌有人早就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此刻忍不住插嘴道：“若真如这位兄弟所说，论武功，同时又符合这盟主之位条件的，细数全江湖恐怕只有北侠了吧。”
对面的小师妹立马嘟起了嘴，不满地瞪了说话人一眼：“师兄莫忘了还有南侠呢，世人都说他二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你怎能妄下定论？”
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见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又是一派天真可爱的模样，心思一转都明白了过来。
南侠展昭温文儒雅，侠肝义胆，又生的那副样貌，莫说这些花样年纪却只能整日待在门派里的小姑娘，只怕那些官家小姐也是十分向往的。
他的师兄一张方脸涨得通红，心里想着万一这话被人传了去，还不知自己的一众师姐妹怎么刁难他呢，便急忙为自己辩解：“我可没说南侠武功比不上北侠，只是……只是南侠必然是不能当武林盟主的。”
小师妹一怔，万分不解，“这是为何？”
此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乍然响起：“武林盟主既是以武林为盟，如何能让朝廷插手？”
这小师妹本不是服输的性子，若放了平常定会讲些歪理来反驳，但瞧对方是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年，浓眉大眼，让人顿生好感，一时倒也诌不出什么话来了。
现任武林盟主名叫张松然，是王岳之唯一的传人，于太极功夫颇有造诣。武功虽算不得顶尖，但为人谦和有礼，待人八面玲珑，是以得到不少江湖人的推举最终当上了盟主。不过所谓武林盟主可并不如寻常人想象的那般风光，他没有实权，只是说的话比较受到重视，而江湖人大多都会卖他一个面子。
这回张松然起意在江州举办武林大会，原因有二。
其一，前一阵子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祁连庄事件还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丐帮和五毒教至今仍在满中原地寻找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的天琼宫。这次借武林大会将各门各派聚集起来，一边是为了商量解决的对策，另一边也是为了将这位新上任的丐帮帮主介绍给全江湖的代表，算作个补偿。
其二，江州乃全国三大茶市之一，常年有大量茶叶销往京城和东部沿海地区，本地茶商除去要和官府打交道，还不得不和长江流域的海霸们打交道。今年江州贡茶数量增加，价格更是节节攀升，茶商们不愿再冒着被江上盗匪打劫的风险，故而托人请武林盟主代为出面，请来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借机为自己傍得一棵乘凉大树。当然，武林盟主至此已经仁至义尽，自然不会再干涉其中私下交易，茶商们能否攀笼一两个门派为其保驾护航，也各凭本事。
这回的武林大会因为怀有这样的初心，势必是整不出什么大事了。
你想，这武林盟主正乐呵呵地给大家介绍丐帮新帮主，你急吼吼地与人较量定高下，这般喧宾夺主岂不是明着打丐帮脸吗？
众人都想清楚了其中道理，也就释然了。没人争这第一，各门各派权当切磋技艺，让小弟子们长长见识，听上去倒也不错。
所以涌入江州地域的武林人士出乎意料的多，但尴尬的是，江州一共巴掌大的地方，没地儿住了。
作为云来客栈少东家之一的白五爷，此刻正倚在大厅楼梯口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蓝衫男子，那一张女子见了都会羡慕的俊脸上流光溢彩，表情从喜闻乐见到幸灾乐祸再到喜不自胜，最后强忍住笑意，幽幽地吐出一个字：“挤。”
展昭笑了，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气定神闲地道：“蒋兄曾说，每家云来客栈都有为贵客留置的空房。”
白玉堂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倒知道的真多，嘴上仍旧不依不饶的，“官老爷住你的衙门去，来我们这儿做甚？”
“这趟又不是公差，我总不好以权谋私吧。”展昭笑得人畜无害。
“少来，近几年的武林大会哪次见你去的？”白玉堂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道：“莫不是江州茶商的动静惊动了朝廷？”
剑眉微挑，展昭似乎有些讶异，面上却波澜不惊：“白兄果然机敏过人。”
江州茶商突然集体向武林人士求助，这不得不让官家怀疑是否有官员在茶引贡例上做了手脚，但大张旗鼓遣钦差去查些捕风捉影的事又似乎有些小题大做。正巧听说江州要办武林大会，于是机智的宋仁宗一拍大腿，包卿啊，就让展护卫去查吧，这才有了此趟出行。
展昭挑重点随意讲了几句个中情况，便问：“白兄来此地几日了？”
“前天到的。”
白玉堂见展昭正左右张望，便道：“二哥三哥陪着大哥去拜访江州茶商了，说是要谈明年春茶的买卖。四哥约了旧友观亭游湖去了，我觉着没意思就没去。”
展昭听罢点点头，放下茶盅起身准备离去。
白玉堂一愣，忙叫住他：“你去哪？”
“去衙门。”展昭的神情那叫一个无辜，直气得白玉堂牙痒痒。
他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受，总觉得展昭和苏岚清待久了，这气人的本事也高了不少。
“得了得了，你随我来。”
武林大会在江州城郊鄱阳湖畔的碧潭寺举办。
大会当日，碧潭寺谢绝远近香客，沿鄱阳湖岸特设僧人接待。未至寺门，便可闻到隐隐约约的烟味，可见此地香火鼎盛。
碧潭寺占地极广，禅房客舍皆依山而建，另设有供奉长生牌的所在。寺庙西面筑有一个半敞开式的练功台，即充当了这回的擂台。
据传碧潭寺方丈与武林盟主张松然交好，这才行了便利。
展昭一早去了趟江边查访，再到碧潭寺的时候武林大会已经开始了。擂台四周黑压压坐满了或面熟或陌生的江湖人，要找个空位极难，所幸白玉堂很有先见之明地给他留了位子，待展昭一出现+便把他招呼了过来。
此时台上一对切磋武艺的弟子刚下擂台，便有一名女子飞身而起，身姿宛若惊鸿，片刻后稳稳地落在擂台正中。
台下诸人见这轻功极其出彩的是位女子，顿时一片惊叹。
再一听这女子想讨教的是唐门暗器，顺便指名的是唐门少主，方才的热烈似乎瞬间被浇灭，众人纷纷扭头去寻唐门众人，气氛一时变得十分诡异。
展昭却是不知向来神秘的唐门也出席了这次武林大会，乍一看到众人的反应也是一愣。
白玉堂叫了他一声，下巴一抬给他指了个方向，“喏，唐门也来了。中间的那个是唐堡主，坐在他右首的是唐晏珏，上回你也见过。”
展昭回过神，目光在唐锡和唐晏珏面上一扫而过，左右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别看了，苏岚清那小子没来。”白玉堂一边捏起桌上的空杯子放在手里把玩，一边笑道：“不过，倒是来了位与我俩都有些渊源的人。”
这厢展昭正被白玉堂的话弄得一头雾水，那边唐晏珏肩膀一动，似是准备站起来。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唐晏珏起身的动作一滞，转头和斜后方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见他摇了摇头，复又安好地坐了回去。
众人都仰着脖子等待唐门少主迎战呢，看到这副景象更是糊涂了。
却还不等人唏嘘热议，就见一名身着墨兰色窄袖对襟短打的蒙面女子自唐门少主身后缓缓站起，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在下唐门唐瑛，愿与姑娘切磋一二。”
四周一片哗然。
唐瑛本是不想出这个头的，可她考虑再三，还是觉得唐晏珏去迎战切磋有些不妥。
对方是个女子，赢了似乎胜之不武，输了却是极为丢人。
虽然她对唐晏珏的武功很是放心，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不是？
而自己就不同了。首先同样是个女子，输赢都在同等地位，况且对方点名比试的暗器是她最拿手的，就是唐晏珏也不如自己。
反正这回武林大会的性质就是门派间的随意切磋，去玩玩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唐瑛无视周围的评头论足，从唐门的座席间走了出来，足尖一点在空中几个轻踏，眨眼间便上了擂台。
她始终目不斜视，自然没注意到展昭和白玉堂。
后者笑眯眯地摸着下巴，一副深究的模样，前者却是用恍惚一词来形容更加恰当一些。
这姑娘的眼睛实在是太像苏岚清了。
展昭的目光随着她施展轻功的身姿忽上忽下，脑子里却浮现出苏岚清当日在祁连庄与白玉堂切磋时的身影，心口直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直冲向脑海，答案竟快要呼之欲出。
自己对苏岚清，究竟是作何看法？
他的确困惑了，原本以为是视若兄弟，却发现那种在意和上心已然超过了界限。
可苏岚清是个男子……
“展小猫？”白玉堂见展昭晃神，忙推了他一把。
“哦……无事。”展昭暂时压下心中情绪，回头看向白玉堂，“你们先到，可与唐门打过照面了？”
白玉堂摇头：“还未曾。”
他想起卢方的叮嘱，遂补充道：“大哥说等今儿武林大会散场后，我们再去拜会，你可要同去？”
展昭略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注意力又飘到了擂台上。
唐瑛朝先前的那名女子施了一礼，后者倒也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微笑道：“在下地鼠门李若均，早闻唐小姐大名，今日有幸得此机会，望能领教一下唐门的暗器。不过在下不善用毒，唐小姐还需得手下留情。”
有好事者闻言便是一阵哄笑，而像与唐门颇为亲近的门派诸如五毒教，其教主陆芜霜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唐瑛对李若均的嘲讽置若罔闻，双手轻轻拂过自己的衣袖，随即摊开向外，一脸坦然，好比在说，姑娘我身上什么暗器毒物皆无，姑娘何必杞人忧天。
李若均碰了个软钉子，自是有些无趣，张松然见此情形，忙派人上前打圆场。
碧云寺的练功台呈六棱形，各角皆设有一高台，起先没人注意有何功用，如今有人要比试暗器，方能窥见其中奥妙。原来高台上都装有一个暗盒，六角以线相连，错综复杂，僧人在高台上转动连接的轴杆，暗盒内的挡板便沿着路径飞速滑动，仿似活脱脱的移动靶。比试二人立于擂台正中，另有一锥形搭架供其攀爬，比试道具用的染色石子则由寺方提供。当然，想出如此大费周章的方式，武林盟主也是煞费了苦心。这次武林大会意走偏锋，所以既要讲究趣味性，又不能真伤了和气，而暗器一物向来是最难比试的，还好因为唐门要来早做了准备。
待启动暗盒的僧人就位后，比试正式开始，两人应声而动。
如果说唐门的轻功好比鲲鹏展翅，那地鼠门的轻功就是鬼魅留痕。擂台上的两人相继攀上木架，各掷起飞石，随着目标的移动衣袂翻飞。女子的轻功本就灵动飘渺，而这二人又是个中高手，身姿煞是好看，一时之间，台下的人都看痴了，也顾不上去细辨两边的输赢。
李若均见靶心上两色数量相当，唐瑛又刚好一个侧身落在她旁边，想起江湖上关于该女的传言，不禁坏心一起，左手一扭直取她覆面的纱巾。
唐瑛毫无防备，待李若均的手几乎要触到她的脸颊时才反应过来，便急忙后退，自然地伸手去挡，挡着挡着竟过起了招来。
这李若均身似无骨，每每唐瑛觉得能抓住她时又离了一丈远，实在让她觉得很是稀奇。
地鼠门建于唐时，经过了几百年的洗礼，以一门奇术著称，在江湖上还是颇有些份量的。而这奇术就是缩骨功，今儿倒是头回见到。
“哎呀，这李若均倒有点能耐，就是可惜了。”白玉堂啧啧了几声，惋惜般地说道。
展昭不解，便问：“哪里可惜？单凭硬碰硬的过招，唐姑娘不见得能胜得了她。”
“谁可惜这个了。”白玉堂贼兮兮地靠到展昭身旁，低声笑了起来，“我是觉得没看到唐大小姐长什么模样，怪可惜的。”
展昭一时无语，早知道白玉堂嬉皮笑脸的模样是说不出什么正经话的，自己怎么去问他了。
白玉堂见他被噎着了兴致更高，神秘兮兮地凑过去，低声道：“哎你说，这唐大姑娘单看眼睛，和苏小弟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不是知根知底，我都要怀疑苏小弟是不是女扮男装的了。”
“你莫要胡说。”展昭急忙制止了白玉堂的胡言乱语，还颇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台上的唐瑛。
蒋平斜眼瞥了他二人一眼，说道：“苏少侠的母亲与唐夫人不是嫡亲的姐妹吗，相像也很正常。”
“如此说来……唐门少主那传言可是真的？”白玉堂忍不住望向唐门的方向，唐晏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形势，神情十分专注。
“白兄说的是何传言？”
白玉堂惊道：“你竟不知？！”
展昭只好老实道：“以前我与唐门并无接触，对其知之甚少。”
蒋平见自家五弟的脸上又浮起了那种酝酿小阴谋的表情，为免一会儿又闹得鸡飞狗跳，忙插嘴道：“五弟说的是江湖上一则关于唐门少主身世的传言。”他如寻常一般无视白玉堂锐利的目光，“据说，唐晏珏是唐堡主的养子，并非亲生。”
展昭听了之后反应平平，也没多惊讶，下意识地看了看唐门席间那坐如泰山的父子俩，只觉得两人神态气质相似，若说非亲生，可有些生搬硬造之嫌。倒是唐家小姐的妍丽与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或许女子颜随母，男子颜随父，也极有可能的。
白玉堂打量了番展昭的神情，对蒋平道：“你瞧，展小猫也不信。”
他们正自顾说着话，隔了好些远的唐晏珏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蓦地侧过头，与展昭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人顿时皆是一愣。饶是展昭如此淡定平和的人，此时也有些尴尬，忙颔首示意。唐晏珏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冷着脸朝展昭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展昭心里五味杂陈，这兄弟统共见过两次，没一次给过自己好脸色瞧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苏岚清的关系，毕竟他们是关系亲近的表兄弟，苏岚清受伤又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而就在展昭走神的间隙，比试不知不觉结束了。
虽然从掷中靶心的数量来看是唐瑛略胜一筹，但贴身战反是李若均更强些。两人空手拆招了那么久竟也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下了擂台当即彼此相约做客，反倒意外成了朋友。
唐瑛心情不错，回到位子上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笑。
但唐晏珏一开口的问话却显得有些突兀。
他说：“你赤手空拳也喜欢用飞星剑法的收招，你自己可有注意过？”
唐瑛摇摇头，一脸莫名。
“哦，我就是给你提个醒，看你用过飞星剑法的人很容易瞧出端倪。”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说道，“不瞒你说，展昭和白玉堂都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唐家小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