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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七 ...

  •   章七

      龙宿乍听此言,如身处黯黑午夜之时,自头顶劈开道闪电,一刹那心头被照得雪亮。
      忘年之交,剑子与言别古有这一层关系,任他如何心思缜密也想不到。当下恨不得直接冲到剑子面前,问他为何隐瞒这般重要的事情。
      他心中思绪纷纷,面对言别古,仍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
      “吾已见过言四。”顷刻思忖后,龙宿抛下这么句话。
      言别古何等人物,闻声不露行迹,只淡淡道一声:“是么。”
      龙宿脚步一转,面对着老阁主,一双眼眸直直看向对方:“言四言五皆是阁主得意弟子,既然让他二人暗中跟随于吾,想必早已发现剑子行踪。阁主自一开始便确定是剑子所为,为何不让他二人直接抓捕?”
      “疏楼龙宿,”言别古声音一沉,蓦然间带上了属于一阁之主的气势,“当初吾见那恶道年纪轻轻见识不凡,似是胸怀磊落颇有侠风,他日必是江湖栋梁。谁知吾终伤于信任之人的手,更被他破阵夺宝。吾之痛心,汝又怎能体会?”
      龙宿面色一滞,俄然间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蜂拥而来,似海潮拍岸,激起浪花翻腾无数。数不尽的谜团仿若织成一张看不见的巨网,铺天盖地将他笼罩其中。
      他自信何等的风波叵测,都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会有超出预计,难以应变之数。然则此时此刻,是疑是惊是怒,是惜是伤是惑,在在种种,皆不在他把握之中。

      “现下将他抓来,只可听得见他胡诌,”言别古锐利的视线对上龙宿,“汝也与他相处过,他定是坚决不肯承认,只说自己无辜却又不肯来见吾申辩。吾不命弟子捉拿,而请汝来处理此事,自有吾的用意。犯罪之人定然心虚难安,汝与他再见时千万莫透了口风,依然和气相处,时日不久,他自会露出马脚。”
      “得罪,”龙宿冷不丁道,“对于此事,吾已心生厌倦,更不会去做他人操控下的棋子。赤刀如何,剑子如何,吾不会再关心。阁主胜券在握,又何须吾来行多余举动。”
      言别古注视他片刻,忽而大笑出声,震得雪白长须一阵颤动,随即又是一连声的咳嗽。
      “哈,儒教传言汝喜怒无常,桀骜不群,吾今日见识了,”他话音一转,缓了声道,“此事若少了汝,绝不可能成功,此话是吾肺腑之言。再者说,汝若从今往后,再也没机会得知关于赤刀一案的结果,可能安心?”

      ***

      一天后,龙宿重回鱼渔楼。
      他抬头端详此地第一楼上字迹酣然的匾额,唇边勾出一丝冷笑。珠扇背于身后,紫衣书生阔步走进楼门。
      当日在他说出要退出之时,亦有几分试探意味。待听得言别古最后一句话,心下打算更加坚定。说是不再关心,顶多只有三分真。剑子瞒了他曾与言别古结交之事,他亦有剑子所不知的重要筹码。
      世间赌局,除了手气好坏,人心也是极为关键。遇上超出预期的局面,且静心审视,重新依新局下子就是。
      龙宿视线自宽敞大堂一扫,不见剑子身影,微一扬眉,抬手唤了小二哥来问。

      那小二倒还记得他,殷勤道前日有一位卓尔不凡的白衣道士来此投宿,说账目自有人来结,还说来结账的是位极其富有一看便知的紫衫儒生。
      小二本欲多盘问几句,那道人面色极为诚恳,衣着也是整齐干净,实在不像是骗吃骗喝之辈。便让他住了下来,左右人留在此也不会走脱了去。
      谁知今早道人起床后,有个布衣少年急急地来寻他。二人耳语几句,道人面色立时凝重,留了张字条托小二哥交给他之前所说的会来付账的紫衫儒生,之后就与那少年一同出门去了。
      龙宿不动声色听完这席话,那厢小二哥已客气地递上一张纸,想即是剑子所留。
      展开一看,这张纸皱皱巴巴,还滴了数滴油渍,看来是从柜上随意撕的一页账册。
      上书:龙宿,铁翁之事十分麻烦,我不能置之不理。自当尽快赶回,勿念。剑子笔。

      龙宿琢磨关铁翁何事,随即省出那日小铁失言,透露了铁翁因身怀宝贝鬼泣玉石,惹来其他铸剑师的觊觎。看来八九不离十就与那什么鬼泣玉石有关。
      怀璧致罪,难免遭他人垂涎。他又想起如今境地,岂不也是为了那把武王赤刀。可见宝物虽是罕有,却也给它的主人带来无数麻烦,祸兮福兮,当真难以断言。
      他正自浮想,手中纸一折,背后居然还有字迹。仔细一看,又是剑子所写。
      上书:一去不回,迟了约期,不知龙宿尚安好否?
      他不由一怔,意绪忽地复杂,却终究难以忽略心下油然而生的一股暖意。踟蹰片刻后,他将字条收好,对那小二道先去寻人,账单少刻来付。

      沿桥自西向东,行不到一刻,便可见铁翁的铸剑坊。曾经喧嚣吵闹,大隐隐于市的铸剑坊,不知为何,竟冷冷清清不见人影。
      龙宿一皱眉,快步上前行至坊口,注目一看,铁炉风箱尚在,人却一无所踪。莫说铁翁小铁,连那些勤快的伙计也一个都无。
      他心知坊内后院必然也已空无一人,便止了入内查探的心思。小铁既然去找了剑子,看来铁翁所处景况确实棘手。不然依铁翁当日所言,本没打算劳烦剑子出手。
      兜地,身后传来一阵长叹,“哎呀,迟了一步,迟了一步哇!”

      龙宿早察觉身后有人,因对方未带杀气便懒得理会。现如今那人站在这里开口,说的又是这样的话,便不容他不关心了。
      华丽儒生脚步一转,施施然回身相对,于是看见有名俊雅风流的蓝衣文士手摇折扇,兀自摇头哀叹。
      蓝衣文士乍一见他,眼睛一亮,折扇一合。扇柄抵上下巴,脚步抬起,绕着龙宿转了个圈。
      他一边走一边叹道,“好剑,好剑,可惜,可惜。”
      龙宿目光一转,谨慎道:“足下何人,在此地有何贵干?”
      “哎呀,忘了自我介绍,”蓝衣文士扇一敲额,道,“在下金子陵,是一名小小铸剑师。”

      铸剑师……龙宿心念陡转,冷然道:“原来就是足下逼得铁翁弃坊而逃?”
      金子陵登时苦笑,“误会误会,在下绝对没有逼迫意思,乃是一番好心。足下既然知道铁翁,想也听过他提起鬼泣玉石。”
      龙宿微一点头。
      “鬼泣玉石所埋之地,原是断头行刑之所,无头怨魂怨气集结,缠绕不去。地下玉石虽然坚硬难摧,是一等一的铸剑好材料,却不可轻易锻造。若非足够强大到能不被鬼神所扰的铸剑师,则极有可能被无数怨魂勾去心魂。我是好心规劝,谁知被铁翁当成来夺他宝物的歹人。”金子陵说到最后,十分无奈。
      “汝一面之词,铁翁不相信也理所当然,何况鬼神之说,本就是诡秘传言耳。”龙宿珠扇轻摇,轻夷道。
      金子陵倒也不气,俊俏的脸上反而泛起笑容,“足下身在儒教,自不信怪力乱神。铁翁宁愿弃坊也不肯听在下一言,在下也没办法,不过……在这里遇上足下,倒是很有意思。”
      龙宿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
      蓝绢折扇唰地一展,金子陵摇扇道:“在下身为铸剑师,一直相信一件事。人即是剑,剑即是人。好的剑客与好的宝剑理应浑然一体,相得益彰。是以在下每铸一剑,皆是为了特定的剑客所铸。足下年华方富便身怀上乘武学,内力深湛,在在下看来,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好剑客。”
      “哈,”龙宿来了兴致,“依足下言,莫非,要为吾铸剑?”
      金子陵却不言语,一双黑眸自他脸上停了一会儿,才道:“可惜足下虽然是好剑客,与剑却无长久缘分。即使在下为足下锻造合身所量的宝剑,也无法始终陪伴足下身侧。”
      紫衣儒生听着他的话,并不开口,面上亦是无动于衷。
      蓝衣文士合起折扇,淡然道:“不过在下倒也不该惋惜,以足下之能为,只要是趁手的好剑,都足以叱咤风云。在下所忧的,是足下对万物皆无执着之心,虽少了许多烦恼,却也没了许多乐趣。长此以往,恐生变故。”
      龙宿不答腔,一双金眸里流光闪过,心中所想,依然藏得深深。
      金子陵眸光一顿,哎呀道:“说得太多,是在下逾矩,还望足下不要在意,”他执扇拱了拱手,“铁翁不在,在下也无心久留,就此告辞。”
      他走得就像来时一样快,一瞬间的功夫,那缕蓝衣已卒然消失。
      剩下龙宿站在原地,一条巷道寂静无声。他停了少许,转身向来处走去。

      甫一踏入鱼渔楼,小二一见他,立时满面堆笑迎将上来,“早间出门的道长前一步刚回来,交待小的告诉公子,他就在楼上玄字一号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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