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无忧》芨草

1、第1章 穿呀穿~

　　水季醒来的时候正值午夜。
　　睁眼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飞檐长廊花窗，雪梅水榭拱桥。
　　闭眼，再睁开，再闭眼，再睁开。没眼花，那就是在做梦。
　　很好，遇上银行抢劫中弹昏迷，一梦到了江南水乡深宅庭院。
　　噢，还一身粗布短褂趴在雪地里。
　　水季暗自唾弃自己，好歹也该梦到穿厚实点啊，冻死了！

　　愤愤然爬起，却见眼前人影飞掠，刀光剑影，打斗声不绝于耳，水季看得愣愣。
　　敢情这还是个武侠梦！
　　效果清晰感觉真实，真实得连受伤了也会感觉痛，痛得龇牙咧嘴，痛得……痛？
　　……痛！
　　水季机械地扭动脖子向胳膊看去，手臂外侧一条指节长划伤，袖上血迹斑斑。
　　可惜他看不见，他背上衣物早已被血浸染大片，此时已然干涸，那样的伤势，足以致命。
　　水季此刻满脑子只在琢磨痛觉的含义。
　　能感觉到痛，就不是在做梦，那么……
　　冷风吹过，水季猛地打了个激灵。

　　忽然一股掌风袭来，正中水季肩背，扇得他一个趔趄，伏地瞬间头顶白光一闪而过，几缕断发飘然落下。
　　“发什么呆？还不去前厅报信！” 施掌扇他的人一身白衣翩然落地，朝他厉声喝斥。
　　“七少爷！”远处有人大叫。
　　几名黑衣人一听此言，纷纷向着白衣人围过去。
　　那七少爷轻啐一声，旋身挥剑迎敌，白影如飞，雪地长剑，寒光凛冽。

　　水季醒过神来，连忙狼狈爬起。
　　此刻想什么穿越时空前世今生因果报应唧唧歪歪都是废柴，天大地大比不过命大，逃命要紧！
　　话虽如此，可他与那七少爷正被黑衣人团团围住，对方攻势凶猛，招招欲取那七少爷性命，水季左闪右躲，前蹿后滚，愣是没找着钻出圈子的空儿。
　　好在七少爷看起来年纪虽轻，身手却不是一般的好，以一敌众，瞧那身形动作，流畅舒展，游刃有余。
　　水季看准了这点，俗话说，吊死也要找棵大树，他扒在七少爷身后一步一跟，决心与他共同进退，生死相随。

　　那边水季死抱大树决不放手，这边七少爷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
　　身后这名小厮呜呀惊叫扰人分神不说，还拽了袖子拽腰带，跌跌撞撞，实在碍手碍脚。刚才明明拎着衣领想把他丢出圈子，可这胆小怕死的家伙，居然打个滚又转回来，还粘得更紧。
　　害得他无法施展全力，瞻前顾后，拖泥带水，原本把握十足的对战，竟然逐渐占不到上风。
　　水季猫腰抱头，东窜西逃。突然眼角闪过一道白光，水季毫不犹豫后退一步，顺手扯过身侧的人送上前去——
　　哐铛一声响，七少爷手中长剑硬生生接下那一刀，力道之大，震得他不禁后退两步。
　　水季避过一险正暗自心悸，回头就瞥见七少爷瞪眼望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七少爷肺都要气炸了，你见过有小厮把主子推出去挡刀的么？
　　他狠狠地瞪那不知尊卑的小子，原本还想着乱斗中护他一护，这下恨不得亲自给他一剑，当下再无顾忌，剑势更为凌厉，不再理会身侧人的安危。
　　收到七少爷满怀恨意的眼神，水季自知理亏，讪讪一笑，心里却打定主意，死死拽住七少爷衣袍再也不撒手。

　　两人拉拉扯扯，眉来眼去，不知不觉已退至院内池边。
　　说来这池塘修葺得极风雅，月弯小池，假山环绕，一拱圆木小桥，落满白霜，一座小亭盈盈而立，池中冰凌荡波，池边腊梅吐蕊，芬芳飘逸。
　　只可惜水季还未及品位这美景，就先品尝到了一池寒水。
　　七少爷瞅得间隙，一个转身，飞起一脚，将水季踹进了池塘。
　　身姿优美流畅，动作干净利落。

　　虽然初入腊月，池水已经冷得刺骨，水季只觉得全身像被刀子反反复复扎了又扎，几乎要昏厥过去。
　　好不容易扑腾出水面，水季深深呼吸，正待破口大骂，却听扑通一声，一个白影从空中划过落在身边，溅起好大水花，还夹着冰渣子。
　　哈，活该！
　　水季幸灾乐祸，忽觉脑后有风，连忙一头扎进水里，幸而水有阻力，险险避过直奔头颅而来的一柄飞刀。

　　“七少爷！七少爷！”护院们终于赶来，与几个黑衣人战成一团。
　　暂时脱了性命威胁，水季冒出水面吐口气，四下一看却找不到那七少爷的影子。
　　难道……不会吧？
　　水季再次扎进水里，水下漆黑一片，摸索了半天，终于拽到一缕头发，探到那人身子，托住腋下死力一提，带出水面。
　　黑衣人们见势已去，纷纷退开，很快走得一干二净。
　　护院们围上来，七手八脚把七少爷抬上岸，捏鼻捶背，一声呕吐后，旱鸭子七少爷苏醒过来。

　　“哎哟七少爷！”一个翘胡子半百老头领着一干仆从扑上来，“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让七少爷受惊，小的对不起宫老爷子宫老夫人啊！”
　　热巾厚毡暖炉送了上来，一群人围着七少爷团团打转，独撇下水季缩在雪地里直打哆嗦。
　　看着那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天抢地，水季实在很想笑，可浑身上下湿漉漉几乎要结起冰来，冻得嘴角怎么也弯不起来。
　　主子奴才就是不同，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人权没人性没天理，万恶的旧社会！

　　水季一边暗骂一边转身，没人管他可他不能折磨自己，趁那七少爷还没缓过气来，赶紧躲开找个地方换衣暖身包扎伤口。
　　可还没挪开步子，一个声音断绝了他对温暖的企望：“你，站住。”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来，这才注意到这边有个快冻成冰棍的水季。
　　水季不情不愿走上前去，嘴里却毕恭毕敬：“七少爷。”
　　围在七少爷跟前忙前忙后的老头望着他疑惑道：“小四你怎么也落水了？”又转过头去，“七少爷，这孩子叫小四，前些日子才进庄里做学徒，还算伶俐。七少爷叫他有何吩咐？”
　　“伶俐？”团在厚毡里的七少爷喝口热茶，鼻子里哼了一声。
　　水季见状连忙上前深深一掬：“小四今日幸亏七少爷相救，若不是七少爷，小四这条小命就没了。七少爷救命之恩，小四一辈子铭记在心！”
　　说罢，低眉顺眼，瑟瑟发抖。

　　好半天没有动静。
　　水季冻得牙床都在颤，心想着要不要干脆晕过去得了，省得在这里不上不下。
　　而后他终于听到对面那人开口：“说来我也要感谢小四，若不是小四把我从水里捞上来，今日就不只是这点儿皮外伤了。”
　　水季一愣，猛地抬起头来。
　　只见七少爷笑容可掬，脸色青白，眼中冒火，咬牙切齿：“钱老板，这小四的确伶俐，我想讨了他做随侍，可好？”
　　钱老头忙不迭点头：“七少爷喜欢，哪有不可？”
　　水季闻言，一头栽倒在地，真的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