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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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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吹动耳边,我感觉到阳光晒的窗棂有些发闷的味道,脑子里晕晕沉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想不起来,我起身见身上衣衫没有换过,莫不是那一眠自己睡到现在?昨晚……想到这两个字,我仔细回想从什么地方断开,完全没有着落。
头有些疼,我推开窗子往外看去,一派温情似水的江南早春,绿色枝桠有新色,遍地嫩草碧池鱼。而后我顺着蜿蜒的回廊远远见那个宇文公子漫步而来,他身边站着一个白衣的青年,比他年纪轻些,眼神很清澈,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也看了过来,那瞬间我觉得心里有什么在乱跳,微微发热的脸庞。这男人很英俊,近了些我仍旧保持着谨慎客气的目光,可是心底里却在打量。
他的脸像是久不见阳光的惨白,气色不畅以至白色的眼仁有些泛蓝,左手垂着没有随走动而变化分毫,倒是右手之中拿着月白剑,有些不伦不类的搭配,尤其他穿着一身儒雅的贵族服饰,锦缎的白衫与旁边的宇文公子孑然不同,散发出冷淡拒人千里的气息,我见他们已到门口附近便主动开门迎了上去。
“唐姑娘休息得可好?”宇文公子上前一步,将我们又带进屋子,“这位是沈园主。”
我浅浅一笑,以江湖礼仪拜首,“唐书灵,见过沈园主。”
“昨晚园主回得太晚也就没来叨扰姑娘,觉得这个时候唐姑娘也该醒了。”宇文月白笑呵呵的,温柔的看着。
我眼中本该对宇文月白注意颇多,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盯着沈园主看。
“沈君岑见过唐姑娘。”他微微颔首,眼神并没我想的那么客气,大多数人看在我爹和我师傅的分上,无不对我尊敬,可眼下这人居然有些瞧不起我的意思。
“王爷的书信早些日子就送到了,唐姑娘只需在这住上三日。”沈君岑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唐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开口吩咐在下筹备便是。”
这哪里是主人待客的态度?我不禁语气冷淡的回答不需要,而后三个人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没人圆场。
“唐姑娘,我看不如我们去西湖逛逛?”宇文月白的话插了进来。
我本想拒绝,可又觉得在这府上无聊的待着也甚是无趣,便犹豫的答应下来,谁知我刚点头,那沈君岑居然说:“也好,月白君好好照顾唐姑娘,在下有要事要办,就不同去了。”
不去就不去,我也不看他,自顾着与宇文公子说:“什么时候启程?”
“启程?呵呵,唐姑娘,我们离西湖并不远,你是想骑马还是坐马车过去?半个时辰就到了。”
看着宇文公子笑着的面孔,我答:“骑马吧,这么好的春色可别浪费了。”
见我豪爽的应对,宇文月白仍旧是温和的一笑,便带着我去准备,出门时我回头看了那个坐在屋子里一动不动的沈君岑,心中有些嘲笑,这男人太自负了,爹恐怕不会用他……
想到这,我脑海里似乎又要浮现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和宇文月白一路骑马前去西湖的过程,也在走马观花的漫不经心中度过,直到看到那一片青湖,我的心情才略微好些。宇文月白是个不错的同伴,他随意的讲些什么让这些枯燥无聊的景色变得生动有趣起来,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谈,才发觉日头近了正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湖边那些嬉闹的孩子,我有些错愕,曾几何时我也在这个年纪时,却没有嘻笑的场面,千篇一律的练剑习武,满眼的四书五经……孩子的趣味就是这样的吗?苦笑一定摆在脸上,以至于边上那个翩翩公子趁着吃饭时候,忍不住打探起来。
“唐姑娘,那些孩子让你想了什么吗?”
这么直白的问题我也不常遇到,有些羞涩的转过头来,我们坐在探湘楼的三层小间,名曰君子间,宇文月白进来时表现的和那掌柜关系不错,当下把景色最好的房间给了我们,眼神还在我和他之间扫来扫去,有些暧昧的笑意。
我想到自己方才走神的回忆,倒也没有隐瞒,“忽然想起年幼的时候,自己似乎没有这么开心的和伙伴游戏过。”
“哦?”宇文月白的眼神跳动了一下,转而继续笑着,“你和沈园主很相似,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朋友。”
我分明不是说朋友,可是宇文月白却直指了中心,我低头,指间夹着一杯温热的花雕,笑了笑,诚实的点头。
“也对,唐姑娘是王爷的女儿自然就是公主,再加上在灵山习武长大,很难交到朋友吧。”宇文月白感叹起来。
“也不是没有同伴……”我想了想同门的师姐。
“同伴不是朋友。”我愣住,宇文公子语气正经,他说:“朋,假借群鸟聚起。后人说朋必有利,所以有朋党一说,而友,同志为友,友为兄弟,血浓于水牢不可破的关系,重的是信任。所谓朋友,是为某种利益聚在一起却让你全心信任的人。”
我愣住,他竟与我说起来这么文邹邹的话题,当下也笑也恼,不过似乎很久不曾这么轻松惬意的与人讨论什么,更何况是“朋友”这样一个奇特的话题。
“那宇文公子认为《关雎》可有朋友之意?”
他似乎料定我必然反问,斜着眸看了看那湖边相互搀扶而走的夫妻,说道:“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夫妻在一起必然志向相同,否则谈不上情投意合,也难说一辈子。”
这话题到此有些沉重,想我生在王府,对情对爱本已放弃,爹必定会在适当的时候给我寻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虽然我娘是正室,可是爹还不是一样妾室几多,男女之间那些传说中的志同道合,情意相投是我心里期许却也无法得到的。
“孔子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辟,友柔,友佞,损矣。唐姑娘身边,这些必然不少,你又怎么能从其中挑选情投意合?”
宇文月白突兀的话不禁让我皱起眉头,这种心事不想被人参透,他却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指点?
“宇文公子,我们这是吃饭还是探听私秘?”我有些不快的看他,他还是那样无所畏惧的微笑。大概看我有些恼怒,话题浅尝辄止,我们动筷子品尝,各有心事。
“唐姑娘……”
我抬头看他,他欲言又止,眼神很漂亮。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我好奇是什么话让宇文月白如此踌躇。
“你多笑笑会很好看。”
我愣住,看着宇文月白那认真的表情不知该怒还是该羞,他明目张胆的戏弄于我。半晌,我冷下脸来,说道:“宇文公子请自重。”
“呵呵,我猜到你也许是这种反应。”他摇头笑笑,“在下失礼了。”
“我爹信上有说什么吗?”
“王爷只说让唐小姐在别院住上三天,至于之后……”他故意顿了一下,“唐姑娘想留下还是想走都可以。”
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说不定王爷是想让你看看到底喜欢哪一个。”
什么?脸刷的一下红了,这宇文月白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唐姑娘也到了年纪,江南俊才虽多,王爷却觉得湘一别院独好,莫不是姑娘不知道?王爷早就有意……”
“不要说了!”我打断宇文月白的话,难怪爹什么都不说,只让我下了江南一家家的待下去,居然是这个意思。想起之前那些献媚的脸,竟然是为了讨好于我……
“姑娘不要生气,我只是想把事情挑明,若不然姑娘回去不知情下夸赞了我几句……”宇文月白爽朗的笑出声,“那唐姑娘岂不是要跟我这个讨人嫌的剑客过日子了。”
恼羞成怒的我站了起来,“谁要夸你来着!”
笑声,我的怒视,杭州三月尚冷,我的心却在这个时候稍稍融解。这个人宁愿说出真话,到底是想要娶我还是另有所谋?心一下子如同那西湖的水,表面无波,内里翻腾,整个下午,我虽然站在宇文月白身边闲看春色,可心却没留在这,是不是该写信问爹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
乱,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待我与宇文月白回到湘一别院,他拜了别就离开,离开时似真似假的说:“唐姑娘,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
唐书灵,与书为伴,荡剑为灵。宇文月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说什么?
我不回他,他便走了,当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索性起身披上外衣走出屋子,院子映着月色一片蒙蒙的银色,像是我纷扰的心,那些浮动的春夜之中有些躁动,我完全没有感觉自己正被一双清冷的眼眸注视,黑暗之中隐藏的,是水一样的欲望和阴沉,我能想到的,却是宇文月白在春日之下的君子之间,笑着赞我,唐姑娘你多笑笑会很好看,然后嘴角不自觉的笑了,那么自然纯粹,而后,再想到爹的安排,不禁惆怅,我的未来竟然掌握在我不经意的品评当中,若我不知晓其中缘故,说不定会在公事公办的评说那些公子时,为自己的终生敲下晚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