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怜枉度华年（恭玉）》尉伯言

3、雨生百谷

　　谷雨，雨生百谷。

　　中有三候，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

　　三吹花信风，一番牡丹；二番酴糜；三番楝花。

　　花王临神都，贵客至华府，一捻鹤翎红，富贵都胜中。“惟有牡丹真国色，开花时节动京城”——此话一点儿不假，这个时候的东都城中是芳华窈然：
　　木芍药展瓣，玉盘盂吐蕊。姚黄捧金盘，豆绿流璧盏，魏紫织锦袍，赵粉缝春衫，疑是洛神巧作，确有娇态破霞。

　　虽是谷雨时节，东都却未落雨，只有些雾水空蒙，城里道上游人如梭，纷纷出来看这天香倾城。人们多是慢行细瞧，或双人挽手同观，或三五并肩共赏。惟有一鹅黄素衫女子步子时慢时疾，也不理会那些牡丹，双目只往地上瞧。

　　“夫人，你莫不是丢了甚么什物？”一道士拦下那女子，问道。

　　黄衫女子本专心寻那镯子，忽地被人拦住，着实惊着。见拦着自个儿的是一道士，这才应道：“这位道长，如何得知？”

　　“夫人莫慌，在下只是稍通道法。”那道士容貌甚佳，只是髭髯拉碴，衣衫落魄。

　　“道长将我拦下，莫不是知晓我所失之物遗在何处？”

　　“呵，我怎会知晓。”道士摸摸鼻子，“夫人，你身上魔气甚重。”

　　女子一怔，道：“多谢道长关切，妾身无事。”

　　道士笑两声，亦不追问，只道：“你虽为人，此处却不比那处，这一身魔气，会引来好事僧道也不定，夫人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女子语塞，半晌不知如何答话。

　　道士伸手入怀中摸索好一阵子，这才掏出一支钗子来。那钗子碧绿通透，形如细叶，纹雕素雅。只见道士随手将钗子插入女子云鬓间，笑道：“此物可收掩魔气，待你寻回失物再将它还我。”
　　“这，道长？”女子迟疑道。

　　“夫人你年纪轻轻，莫要啰嗦了。”道士摆手，自腰间解下酒壶，灌下几口，往道旁大石一靠，两眼阖上。

　　黄衫女子抚了抚那发钗，道士福身，这才继续寻她所失之物。还未走得两步，只听前方众人喧哗渐静，料想是出了甚么事，她不由也向那方看去。只见富贵花丛簇，自是红紫芳菲，边上那红衣赏花人，却比花更娇。

　　那是怎生的一个美人，其容其姿，既冶且妙；其袖其裙，也灼亦华。观者只得叹：
　　便是画工须束手，纵令巧笔也难描。

　　这般的美人，当真失色牡丹。

　　失神片刻，女子叫一声该糟，竟把正事儿给忘了。再顾不得瞧那美人，她低头四下仔细寻觅，未注意前方来人。不想来人亦分了神，不留心两人便撞在一道儿。

　　“啊呀，”黄衫女子轻呼一声，慌忙又道，“抱歉。”抬首一看，竟是那赏花美人。

　　“姑娘你无事罢？”美人道，“方才一时晃神，对不住了。”

　　“我无事。”黄衫女子应道。

　　“无事便好。”美人朝她颔首致意，便离去了。

　　——

　　东都城内，牡丹竞，一片芳华，子规啼，数声泣血。

　　紫胤缓步前行，两袖轻微摆荡，总是一番道骨仙风。此时云暗空低，水移雾动，竟渐下起如丝细雨。红玉四处观察，思索一番，向紫胤走去。

　　“主人，”红玉低声道，“可寻到那妖物？”。

　　紫胤微侧身，摇首道：“还未。惟觉东都城内妖气飘忽，无所定也。”

　　红玉见紫胤面上落了雨水，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递与他，道：“主人入城前已制住这一身清气，亦敛了功体为防妖物察觉，虽不惧风露，雨水浸身仍是不好的，到那亭子里头避罢。”

　　紫胤迟疑片刻，这才接过绣帕，两人至亭中避雨。紫胤将面上之水拭干，道：“此妖物妖气盛极，中夹腥血，必是害人之物，能使妖气流散于城中各处，使人难觅其踪，更不可小觑。”

　　“寻常妖物，必定设法掩藏妖气，这妖物……竟是反其道而行之？”红玉道，“其用意何在？莫不是意在引人注目？”

　　紫胤心下思忖红玉之言，未答话，眉目间有认同之色。

　　“这妖气盛炽于人境过久，亦会引动妖界之主，故近日此妖定会有所动作。”红玉道。

　　“若是如此，先于城中住下，伺机而为。”紫胤道。

　　红玉颔首，二人便往城中客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