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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琴心难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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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有日月,其光黯,色赤碧;
有星辰,其数少,状角棱;
有山峦,其壁峭,势崔嵬;
有河川,其水清,态滞静;
有木林,其枝疏,貌虬曲;
有花英,其芯荧,形妖冶;
有魔灵,其类繁,性各异;
有琴师,其律美,踪不定,称六弦先生。
黑云作景,紫雾为丝,织一幅谲绣诡锦;灰幕成宣,青霭当墨,绘一张怪图异卷。
冬川平澜,止水之畔有现乱石夹花,秃岩盘藤。东岭巍耸,高岑之脚可见竹楼揽风,篱笆引烟。
楼中传出缕缕琴曲,时如狂浪翻腾,时如细流潺转。
“六哥,这百多年的,你怎还这般放不开?“粉衫姑娘倚着窗棂,轻声问道。
那被称作六哥的抚琴男子一身赭袍,黑发披散,姿容英美,笑道:“你怎知我放不得?”
那姑娘瞥他一眼,瞧他神和目厉,便不作声。
“不是你让我弹这曲儿,瞧我技艺是否有所长进?”男子又道。
姑娘自窗上跃下,道:“我不同你争辩,总归是争不过你的。”
男子手指微动,拨了二三弦声。
姑娘在他身侧坐下,又问:“你本不是魔,因何入魔?”
“贪恋魔之寿岁无尽罢了。”
“你总不肯说的!”那姑娘狠揪了一下琴弦,细弦发出绷鸣之声。
“莫弄坏这琴,”男子面色不悦,却并未责骂那姑娘,只拂抚弦道,“你这样取闹,往后要吃大亏。”
“过了恁久,又不是甚么大不了之事,我就想知道罢了。”姑娘有些恼怒。
男子摇头,不再理会她,顾自抚琴。
那姑娘眼珠儿一溜,也不言语,只坐着听琴。
“巽芳是谁,红玉又是谁?”曲间,那姑娘谑道。
闻言,男子琴曲微乱,却又极快调过来。
曲毕,男子起身,又将姑娘扶起,道:“写云,若下次再用此法探我心境,休怪我不念多年情面。”
写云见他面色沉沉,隐有怒色,才知自个儿扎扎实实捋了虎须,只得点头道:“我,不会了,六哥你莫生气。我、我先回去了。”
——
写云回到家中,正巧大哥听风在家。
“今个儿怎地这么早,平日不都得待上两三个时辰才舍得回来么?”听风问道。
“若我此时不回,怕是你再见不着我了。”写云答道。
“怎了?”
“我问六哥为何入魔,他不说。我一急便窥他心念,他就将我赶出来。”写云道。
听风稍愣,而后大笑道:“晓得什么了?”
“我只看得两个名儿,“巽芳”与“红玉”,连与这两人相关之事都瞧不得一二。六哥藏得当真极深。哥,自六哥在魔界中出现,你便识得他罢,你可曾偷探过?”
“未曾。”听风迟疑片刻,答道。
写云道:“你与六哥恁般要好,竟不好奇么?”
“我与六弦梅兰相交,怎能随意窥探。”听风正色道。
“又是甚么义气么?算了,不提也罢。”写云道,“对了,你怎地还不去追嫂子?她愿从人间随你来到魔界,你还这般拿乔,若她真不要你,你莫在我面前哭得寻死觅活。要我说,他们对嫂子也未有甚么逾矩之想,分明是你妒心过甚,连嫂子同他们说一句话也不成,真是妒夫。”
听风闻言,道:“你这死丫头,我何时哭得寻死觅活!说甚么‘妒夫’,你,真是!”
“你瞧你自个儿,这般小孩子气,若不是你的面皮还行,且嫂子性子好,处处顺着你,你的男子气概早不知还剩几多。”写云不屑道。
“我不同你一般见识,”听风气得面红耳赤,“你嫂子不在你便这般胡说,明日便去将她绑回来。”
“莫说‘绑’可好?是将她缠回来,还是求回来?”写云讽笑道。
“你!”听风面上挂不住,摔门而去。
——
听风来到冬川河畔,将岭下竹楼大门轻叩三声,向楼内道:“六弦,在么?”
一声弦声传来,算作应答。
“我得去人界一趟。”听风说道。
只听慵音慢语:“何须特地知会,要去便去。”
听风撇嘴道:“进去可否?”话罢转掌,手中一阵风送出,楼门便开。
至楼上,只见六弦端坐琴前,却也不弄曲。
“你倒是不甚客气。”六弦冷声道。
“用甚么客气,”听风寻了地方坐下,取来茶水自饮,道,“与我一同去罢。”
六弦双目微垂:“去何处?”
听风将茶盏搁下,不耐烦道:“与你说话当真恼人,明知故问亦不带你这般,自是去人界了!”
“我为何要去?”风撩竹帘,光折影乱,掩下六弦晦暗神色。
“去或不去,自是由你定下,我只不过相邀罢了。若你愿万世居于这连魔物亦鲜少造访的冬川之畔,整日在此芜荒东岭下拨那驳旧的太古遗音,我又能如何?”听风道。
闻言,六弦笑道:“言语相激么?”
听风未理会他,自顾又道:“你之亲朋友人,不欲探望一二么?自你至魔界,二百多年,亦不算短,琴音风流引了几多魔族女子,从未见你对谁,”顿了顿,“毕竟不是那寡欲仙人,若不是你喜好男色,便是心有伊人。你当真无想见之人?”
“呵,”六弦道,“只尚有恩情未偿。”
“恩情?”听风心下颇多疑惑。
六弦未再作答,只起身道:“去一趟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