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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寺里寻僧 ...

  •   “我以为我要死了,该说……我确是死过了。”阿苹道,“那时我听到几声铃响,沉沉好似从门外传来,又有人喊我名字,我模糊中起身,全无原先沉重之感,轻飘飘能踏风,低头一看,我身子仍躺在床上。那铃声和叫声愈发近,我想来是阴差来勾我魂魄,就往外头去。谁知刚到门前,一道金光便照脸劈来,将我打回床上。”

      阿苹顿了顿,又道:“那光打我回了身体里,又是无边疼痛困倦袭来,我又昏睡过去。醒来时便是现下这副身子,半人不鬼。坊主后来与我说,是爹舍不得我这样伤心而去,求了道士用禁术分了阳寿与我,用玉玦吊着魂。这副身子比卧病时好上些,每日可绣一两个时辰,我便仍在绣房。一年半载过去,这一时半会儿虽死不去,但魂力渐弱,心里难受便要接不上气,委实给爹添了许多麻烦……自个儿亦是活得没半分自在。半年前我同爹说了来青龙寺寻无尘,几次未果,后来寺中更是不让我近了,只得闲时才来央人带话。”

      “见他一面便罢。”

      “既然我二人听了此事,便尽力相助。”红玉转面少恭,少恭点头称是,红玉又道:“若姑娘所述属实,无咎大师许是有其苦衷。你可有何东西作个信物,我们寻得大师所在,定当极力说服。”

      从袖中取出一只木簪,阿苹将之放入红玉手中,道:“夫人请亲自将此物交予无咎大师,两位出寺仍往此处寻我便是,阿苹谢过恩人了。”阿苹起身道了个礼。

      “姑娘毋需多礼。”红玉道,又回望少恭一眼,“我们走罢。”

      二人往青龙寺去,天暗下来,不一会儿雨便密密绵绵。少恭取出伞替红玉挡上,红玉往他那侧靠了靠,又让他挨过来些,道:“近些,莫湿了衣裳。你竟带了伞,怎会晓得要落雨?”

      少恭拂去红玉右肩雨珠子,道:“昨夜掐指一算。”

      “近来你是愈发喜爱说笑了。”红玉扑哧一笑。

      “实是昨夜看了天象,又瞧了瞧今早天色,怕是有雨,若是无雨,也要作绸缪一番。”少恭答道。

      “少恭细心了。”红玉捏着手中木簪,道,“我们只听阿苹姑娘略略描述无咎大师样貌,又不晓得他所住僧房,青龙寺大,寻他不易。僧众是不肯告知了,想必也不可相问以免引得他们疑心。”

      “此时无咎大师应在坐禅。你我先照本意作一轮,去殿中拜佛烧香,再往寺中各处走一圈,待合时再做计较罢。”少恭道。

      “呵,本是出来游玩,谁想遇上这等怪事。”红玉笑道,“也算是因缘巧合罢,我竟也十分好奇起来。”

      少恭垂首道:“我瞧那姑娘乃是情痴,都是命。”

      “你原不是不信命?怎又说都是命。”红玉侧首看他。

      少恭轻笑,十分温文:“凡人总是争不过天,你也早晓得的。” 说着他将伞往红玉那边移了移。

      ——

      不多时,两人来到青龙寺,门口立着两座石雕盘龙勾檐灯龛。入门后便是大香铜鼎,香灰厚重,中有高香三柱,青烟袅袅。往前去是通门小殿,殿门旁涂金弥勒菩萨捻着佛珠,小殿中鎏金宝相一座,佛幡四垂,香火熏烟。通门小殿左侧有石基木架钟楼,右后侧是红门璃瓦云峰阁。

      少恭红玉二人领了小香,插入铜鼎中。又到通门小殿拜了,捐了功德钱,遂往后头大雄宝殿去。之间莲池拱桥,几尾红鲤于水中悠然畅游。僧众正于大殿中作暮修,诵经之声从殿中传来。殿外坐了些俗家弟子,一同参禅。

      “我们去殿外瞧瞧,不知无咎大师可在?”红玉道。

      二人来到大殿门外,往里细细寻看一番,大金佛像下,三位高僧身披袈裟,皆是眉须花白。

      少恭摇首道:“不见相似之人。”

      红玉望着殿外石阶下正要坐下听禅的一人,低声同少恭说道:“来。”话毕朝那人走去。

      “这位施主,搅扰了。敢问为何今日无咎大师不到大殿修持?”红玉细声问道。

      那人略显讶异,道:“女施主怎会如此问,无咎大师一年多前闭关,现下还未出来呢。”

      红玉吃了一惊,指着身旁少恭道:“啊呀,我夫妇二人两年前曾听大师说禅,这番再来长安,想来求教佛法。不想大师竟是入关了,着实可惜。”

      少恭听她胡诌一道,心下不由好笑,面上仍一片尔雅,点头附和:“多谢施主了。”

      红玉心想:青龙寺虽大,知晓了无咎正闭关之中,大致应是在除了寺内大小殿及僧房之外某处,应不难找才是。“我们四处走走罢。”红玉道。

      “好。”少恭应道。

      两人避了人多之处,往大殿西方塔林去。走了约莫半盏茶时,见塔林北面有禅院两座,皆有武僧把守。红玉眉心微聚,道:“少恭且候。”话罢立时便化作红影往禅院飞去。

      少恭轻巧捏了个术法,造了红玉身形,仍似二人在竹下谈话。

      半掩着的窗吱呀两声,禅院外武僧忽觉清泠泠一阵凉风拂过,哪里晓得是红玉入了禅房中。禅房内朴素无华,三只蒲团,两挂佛幡,一尊释祖。蒲团上一单薄僧衣和尚正阖眼敲那木鱼,嗒嗒清响。红玉近身细看了那和尚面庞,容貌温和,墨浓长眉,菱角方唇,一副悲悯之相。

      “无咎大师。”红玉轻声道。

      无咎缓睁开眼,神色沉静,道:“女施主何事到此?”

      红玉将阿苹的木簪放到木鱼旁,道:“阿苹姑娘托我将此物交予大师,欲同大师见一面。”

      “请女施主替我同阿苹姑娘说一声,贫僧不可见她。”无咎道。

      红玉思虑片刻,道:“阿苹姑娘似是晓得你缘何不见她。”

      无咎这方抬首看向红玉,道:“既然知晓又为何执意相见。”

      “你瞧瞧这个。”红玉拿起木簪,递与无咎。

      无咎半晌才接过木簪,那木簪漆着乌漆,簪尾乃是雕作梅子花状。无咎摆弄了一会儿,簪尾竟脱出,露出簪芯里一卷信来。无咎叹气,展信观之,眉目渐显出凄色来。

      “可否劳烦女施主劝服阿苹姑娘,此举实乃不智,危及性命之事贫僧万万不能应下。”无咎向红玉恳求道。

      红玉好似从话中明白甚么,道:“你们可是为难我了。”

      “劳烦了。”无咎合十做了个谢。

      “小和尚,你既参不透,又何苦枯坐禅房呢。”红玉摆手道,“你今日便出关罢,明日山下新昌坊小驿等我。若我劝下阿苹姑娘,你便回山;若我劝不住,你便去见她罢。”

      无咎愣了一愣,道:“多谢女施主。”

      红玉走后,无咎将阿苹的信同木簪收好,开了禅房门。

      ——

      “阿苹姑娘,你那簪子我已给了无咎大师,他仍说是不可相见,要你断了这念头,好生活着。”红玉道。

      阿苹顿时落下泪来,道:“他怎地这般不近人情,不晓得我活得苦痛不堪,不肯给我个了断。”

      少恭道:“他必是不想你殒命,不忍让你离世。”

      “我已是极累了。”阿苹道。

      红玉望着阿苹双眼,当下便作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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