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风》一*

6、繁花盛事闻录一

　　繁花盛事。
　　开始至今已是第四个年头，如其名，乃繁聚荷京如花美人于一堂的一场盛事。
　　能够登台的都是芳名远播一方的佳人，所有佳人共赛三场，由太子采命题。无论太子采出什么题目，是歌舞琴画也好，是作诗刺绣也罢，他曾经一个高兴要求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人们展示厨艺。总而言之，佳人们都必须当场施展本领，一展芳华；不能为者当即淘汰。
　　三场比赛过后，太子采会选出其中一位佳人，授其号“天姿美人”。
　　太子好色，在上层旺族是出了名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其实就是太子带着他那群狐朋狗友在选女人。
　　但能如此一饱眼福的盛事着实难得，又是太子采主持，在繁花盛事这一天，几乎所有贵族子弟都会齐聚怜香楼，一睹为乐。

　　顾如春在御卫营里穿好盔甲，欲握长戟，想了想，还是换了把轻剑。
　　穿配妥当后，他走向将篷中央的矮桌，坐下，双手支头，认真看起铺在桌上的宣纸。
　　“初夏，一年不见，你的字长进了。”
　　正在宣纸上龙飞凤舞的顾初夏这时抬头，红红的脸蛋上沾了一笔墨而不自知，咧嘴就笑。
　　“真的吗？嘻嘻，哥哥以前净嫌我的字太草看不懂，我也是要进步的好不好？”
　　说完还把墨迹未干的宣纸往顾如春面前一推，打着哈欠，一脸得意。
　　“也是多亏得商祈，他纠正我握笔的姿势纠正了好久喔。现在我也是个写字漂亮滴人啦～”
　　顾如春瞅着这惹人怜爱的小丫头，想用大拇指帮她擦掉脸蛋上的那笔墨，可又怕自己的皮太粗擦坏了小丫头，便从怀里抽出了条方帕，小心地帮她擦拭起来。
　　顾初夏也立即把脸递上去，完全猫状享受着哥哥的疼爱。
　　“说起来……”顾如春装作漫不经心，“那个叫商祈的小子，一年前还听都没听说过，怎么这次回来突然跟你这么要好了呢？”
　　顾初夏对“商祈”这个名字，基本是三句不离口。商祈帮她做课业了，商祈带她去打猎了……现在商祈又教她练字了……顾如春吃妹醋都快吃死了……
　　“哦，哥哥不认识他不奇怪呀，我也是一年前他来太傅塾念书成为同学后才认识的。”
　　“王尚书出了名地疼爱独子，怎么又会收了他作养子？这当中肯定有什么缘由吧？”
　　顾如春此刻一脸奸诈狐狸状。他要“知己知彼”！然后……哼哼……
　　可惜顾初夏舒服得眯起了眼，啥都观察不到。
　　“哦，商祈是王夫人妹妹的小孩，你不要看商祈那个样子哦，他其实很可怜的。他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他和他娘亲，他们娘家人也不包容他们，所以他小时候都是随着他娘亲到处流浪的……后来王夫人嫁给了王尚书，他们才会每年都来荷京尚书府上住个个把月。可前年，商祈娘也重病过世了，王尚书夫妇就干脆把商祈领了来认作养子……”
　　“原来如此……”那只奸臣王尚书也是会做好事的嘛。顾如春如是想到。
　　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商祈固然可怜，听起来是个经历过磨练的好孩子。”
　　顾如春伸手，把被他擦脸擦得太舒服有点想入睡的妹妹拥进怀抱。脸更加狐狸状了。
　　————“但是，果然还是哥哥比较好吧？”
　　为了跟顾如春来御卫营一同做军武操练，顾初夏难得起了个大早，现下困得是头一点一点的。
　　“嗯……”
　　顾如春立即狂喜得不行，简直狐狸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所以！所以！顾初夏最爱的人，果然还是哥哥对吧？！”
　　“嗯……”顾初夏实在太困，又一个点头，“哥……初夏好困的……”
　　“好好，妹妹补觉觉。”顾如春满足得不行，他怜爱地将她抱起，往床塌上一放，“哥现在得出发了，初夏也会来繁花盛事看热闹吗？”
　　他轻言轻语，可惜床上人已睡得熟透。
　　顾如春暖暖地笑了笑，拎起剑，轻步而迅速地跨出了将蓬。

　　接下来，将蓬里一阵静默。
　　顾初夏忽个儿睁开只眼，咕噜转了一圈，动作迅速地爬了起来。哪还有一丁点犯困模样……
　　“嘻嘻嘻～”她乐呵呵地翻出带来的包裹，背上就往御卫营外冲，直奔太傅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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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采环顾了一圈，感到十分满意。
　　本来，他太子采主办的盛事，就没人敢不给面子，也没有老古董会不识相地混进来。虽然还有半个时辰繁花盛事才正式开始，大夏名妓馆怜香楼内，已经坐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青年俊才。
　　忽个儿，正门大厅，各楼厢房，响起一连串惊呼。
　　在近侍太监的招呼示意下，太子采往众人伸头张望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更加满意了。
　　“顾将军！”
　　太子采从最大的厢房往外使劲招手。
　　“快来这里！本宫在这里！”

　　顾如春带着部下踏进这怜香楼时，就被空中浓浓的脂粉味给重重熏着了。好修养的他忍下了挥手散气的冲动，皱着眉头向四周打量了一下。
　　————四年前，第一场繁花盛事，只不过是挺单纯的公子千金间的打闹嬉笑……隔了不过四年，这打闹怎生……变得如此乌烟瘴气……
　　大家很快注意到他的到来，连连惊奇，又很快满脸景仰与痴慕。
　　“快来这里呀！顾如春！快到本宫这里来！快呀！快呀！！”
　　太子采唤他的声音很快变得有点焦躁。
　　顾如春将自己复杂的心境迅速收拾了一番，不动声色地端起暖笑，向太子采回招手致意，带着四个部下向太子采的厢房走去。
　　待他立在太子采身后时，坐在太师椅上的太子采顿生一脸骄傲，不断地从大观礼窗往外瞄望。沾沾自喜，他很享受大家对他投来的羡慕眼神，羡慕他竟能让顾家军的大将军当他的护卫。虽然这是他跟父皇求了很久才求来的。

　　不一会儿，他迎来了更大的惊喜。
　　整个怜香楼几乎都要震惊了。
　　所有人，正门大厅的站起的站起，厢房里的探身的探身，目光都集中在了大门口。
　　“状元爷？”
　　“是状元爷！”
　　“真的是状元爷！！”
　　“怎么会？！！”
　　…………
　　掀起好大一阵窸窸窣窣的小呼大惊。
　　于是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最上等厢房里的太子采，太子采见状赶紧收起那脸惊讶不已，接受大家这样那样的佩服目光。
　　缓了下，他才喜滋滋地想着。
　　原本因为讨厌简轻枫才顺带连宰相府的一切都讨厌了，压根没给宰相府送邀请状。没想到这简书玉果真如传言一样，是个识趣的妙人。嘻嘻，长得那个俊啊……
　　太子采的两颗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在了简书玉身上，挪都挪不动了。本想出声唤他到自己的厢房里来的，可很快发觉与他同来的，竟是王尚书家的王随……
　　眼珠子转了几圈，硬生生忍了下来。

　　说来奇怪，太子采的心底深处的深处，并不怕铮铮铁骨顾家军，也不怕硬气正派的宰相府。可独独，他对这一脸奸相的王尚书，就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

　　眼巴巴地瞅着那“美玉”跟在王随，坐到了他正对下方的厢房里，很是有点不爽。但感受到现场气氛炒到了一波高|潮，太子采又有点高兴了。
　　————嘻嘻，文书玉，武如春，我都收集齐了！至于那个王尚书的养子嘛……说不定王尚书不准他来，算了……但荷京四公子不还有一个么～
　　“喂喂，顾将军。”
　　“属下在。”
　　“你的弟弟，顾初夏，今天会来的吧？我可特别命令了太傅塾今天不准开课，他肯定有时间！”
　　“禀太子殿下，由于太傅塾今天无课，鄙弟今天一大早就随我入军营行操了，现下估计还在操练中吧。属下也不清楚今天御卫营的操练到何时结束。”
　　顾如春低头禀报，不让太子采看到他脸上隐隐的不愉。
　　“这样啊。”太子采又有点不高兴了，“好吧好吧，他不来是他损失，今天可是有大美人看耶！我说你呀，也不要太拘谨了！来来来，唤侍酒美人进来！”
　　一列美人盈盈而入，在太子采身边一左一右各坐一个，太子采上来就搓揉她们的丰胸，顿时厢房内响起阵阵娇喘求饶。
　　其他几个女子，盯着俊美英武的顾如春，一致流露出见到大英雄的神情。偏生这本该如春天般温暖的男子此刻脸都寒了，弄得她们再怎么孟浪，也不敢靠近一步。
　　太子采这时在旁边重重地“咳”了一声，看着他们这边，很是不悦。那些女子赶紧扑向顾如春，却又猛地止于一步之外，终是不敢随意拉扯这位传奇战将，只得连连给他端酒端菜，欢笑地陪着。
　　顾如春看着这些青楼女子小心讨好的神情……心头一软，收起了星寒隐现的面孔，在太子采对面坐了下来。由得这群女子连番敬酒，干脆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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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太傅塾无人书阁一角。

　　商祈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笔，姣好的双唇凑近顾初夏的额头，轻轻一吹。
　　顾初夏反射性地眯了眯眼，感到一阵酥|痒，这种酥|痒直挠挠到她心里。
　　酸酸的，麻麻的。好奇怪……
　　“好了。”商祈拎着铜镜往顾初夏面前一放，“来瞧瞧。”
　　顾初夏简直要惊呼了。
　　“这是谁？！”
　　“我吗？！！！”
　　顾初夏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比起此刻镜中人那都是远远逊色的。
　　“我觉得……”顾初夏咽了口口水，“你把我妆扮得比丹青上的佳人还好看……你的这些胭脂都从哪里买来的？气味好香，感觉是上品耶。”
　　商祈淡淡一笑，把眉笔胭脂收进顾初夏的包裹，又从里面拿出顾初夏带来的衣裳，挑选起来。
　　“都是我娘留下的，我娘生前特别爱上妆。”
　　“哦……”
　　顾初夏有点局促，商祈淡寂的样子，总让她想把他扑倒。

　　可扑倒后……又能干什么……她不清楚……或许是大干一架？

　　商祈很快又自己笑了起来，拿着衣服走到她面前，轻轻捏住她的小鼻头。
　　“你看你，拿来的都是什么衣服？怎地这么肥大？你这么小小一丫头，要怎么穿？”
　　顾初夏脸有点红，一紧张她就结巴：“我我，我有什么办法嘛？我家上上下下都是大老爷们，也就画眉呀，娘，娘的几个侍女，是女的，我我，我去哪找衣服嘛……”
　　顾夫人的侍女都是五大肥粗之人，个个都是用武的好手。顾初夏小时候调皮时没少被她们教训，最近才比较打得过。
　　至于画眉，虽是半年前进的顾府，但完全忠诚于顾府的朴实素净之风，每天拼命练武擦地板，哪有什么好看的衣裙。
　　顾初夏嘟嘟着嘴偷偷埋怨。
　　商祈瞅着她嘟起的粉唇，微笑敛了敛，忽而捏着她鼻的手指松开，改为按了按她粉唇。
　　“别嘟嘴。小女娃嘟嘴嘟多了，以后长大就会变成腊肠嘴哦。”
　　“真的假的！”顾初夏立马把唇有多平就拉多平，像只青蛙。
　　“当然真的。”商祈表情无比正经，“好吧，其实我对你拿的衣服也没有过什么错误的期待。”
　　“喂！”
　　“来，试试这件。”
　　商祈从他带来的包裹里，拿出一件嫩粉苏裙，上有梨花浅绽，腰间丝绢相映，很是可爱。
　　顾初夏先是露出惊喜的表情，觉得这才是女儿家穿的。
　　继而又感到什么不对。
　　“这也是……？”却又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全。
　　“当然不是。我娘再怎么样，也是大人，你这十三岁的丫头哪穿得下她的衣服。是我买的，算送你了，穿上吧。”
　　顾初夏这才消疑，赶紧躲到另一排书架后更衣。
　　衣裙上身，出奇地合身。她突然在想，这算不算商祈送她的第一份礼物？不禁脸上笑成了花。

　　————老商出手，果断不凡！真不枉我昨晚在下眼皮上狠狠抹的那几把洋葱汁！

　　待二人赶到怜香楼时，繁花盛事已经开始了。
　　虽然没有太子采的邀请状是不得入内的，但老百姓儿都很积极地凑这个热闹，在怜香楼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树上再吊三层。
　　可怜彼时尚待发育的顾初夏再怎么踮起脚，也只望到前面人的后背，更况且，她现在脸上还有一层白纱挡着！看屁啊……
　　顾初夏此刻正戴着个白纱斗笠，商祈也戴着。在旁人看来，倒不会觉得抢眼，只觉得跟在场其他戴斗笠的人一样，是些武林人士吧。
　　她有对此表示过困惑，她觉得商祈将她妆扮得太过美艳，连她自己都要认不出自己了，这乔装那可是相当完美啊！这个斗笠有点多此一举。
　　商祈却一脸懒得跟她解释的表情，又放出那句话。
　　“顾初夏，你不想成为简书玉的意中人了吗？你不过是去向那些美人学习如何展现千娇百媚的，又不是要参加繁花盛事的，戴好斗笠。”
　　她就乖乖夹起尾巴戴上斗笠了。
　　十六岁的商祈对这片黑压压的人群表示毫无压力，顾初夏捏捏他手臂的肌肉就知道，这个小伙子的□□已长得相当精悍颀长。真羡慕哥哥商祈这样的男儿身……
　　顾初夏不自觉又嘟起了小嘴，真伸手去戳了戳商祈。
　　“商小祈……我什么都看不到呀……要怎么‘向那些美人学习如何千娇百媚’啊？”
　　商祈低头睨了她一眼，又观察了怜香楼里一圈。
　　“跟我来。”
　　便带着顾初夏挤出了人群，把她带到了怜香楼后园墙边。
　　顾初夏一看就知道他什么意思，愉快地跟着他凌空往里翻。商祈好像对怜香楼的地理很了解，轻车熟驾地领着路，避开人，三五下就奔到了一个名叫“乐阁”的小楼旁。
　　“这里是用来堆放琴筝乐器的，这个时候该拿走的都拿走了，应该没人会来。这里三楼的东南窗打开后，正是怜香楼的舞台后上方。”
　　顾初夏的神情却略为复杂。
　　“商小祈你为何……”这么熟悉这烟花之地？！！
　　“你不想成为简书玉的意中人了？”
　　“想！想！可我跳不上三楼！！”
　　商祈二话不说，上来把她打横一抱，脚一蹬，就上去了。
　　他们跳到的窗户居然还没锁，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顾初夏心底的疑虑越发加深。
　　但一进这房间，她就听到了丝丝乐器悦鸣，又有声声娇娥轻吟，立即把她勾向了东南窗，悄悄打开条缝，怜香楼正厅内的盛况就在他们的眼皮下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