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风》一*

4、顾氏战法

　　有两天看不到顾初夏了，扪心自问，商祈承认有点想念。
　　打她悬弧之辰后，调皮捣蛋的顾小爷居然把自己关在了顾宅深处。太傅塾的课也不上了，也不来爬他的墙逼他写诗了……
　　商祈这几天手头事很多，他处理得很小心，也很费神。白天还得上太傅塾的课，忙得按理来说，是没有一点点闲暇想想顾小爷的。

　　……但不在眼前的顾初夏，闲着没事就会来他脑海里溜达溜达……
　　……这个小家伙……真就被他简单一句“都是男儿郎”给骇住了？……

　　商祈唇边的微笑，让跪了一地的黑衣人略略闪神。这批黑衣人是新换上来的，在他们的记忆与印象里，这一位主上的神情总是肃穆的。
　　现在的他静静坐在黑暗中，微笑，令这露寒的夜晚徒添一份宁静。少了分肃杀，多了分柔和。
　　商祈细细阅读了呈上来的密函，缓缓折了回去，像在思考着什么。
　　他把折好的密函往后一递，暗侍金川立时上前。接过。密函便在他掌心无火自焚。

　　“好，此事甚得我心。”
　　少年点了点头。
　　“告诉米公公，他这次做得不错。就这么继续说服夏胤宏罢，务必把简轻枫送入我们大青云囊中。”
　　黑衣人整齐一低头，以示遵令。
　　“那这次更替之事，就到此为止了。”少年又说。
　　立于他身后的金川迅速跪了下来。跪下还不止，他头都磕到了地上。
　　“让主上受累了，是卑职无能。不能很好地揣摩主上之意，安排不妥，卑职该死。”
　　商祈支着下巴，清水般的眸子，别向了一边。声音淡淡的。
　　“是我没拿定主意，不怪你。”
　　“谢主上！”
　　“新换上来的羽卫好像还不错。”商祈的神色越发冷漠，“希望不要又有什么多舌之人才好。”
　　“卑职一定严加管教！”
　　又是那熟悉的肃穆神情。
　　在场众人皆凛了凛，想起上代羽卫的下场……所有人把头垂得更低了。
　　“微职等定尽心效忠主上！唯主上之令是从！”
　　————主上再怎么愿意在他们面前展现静美之姿，其四周依旧浮动着淡淡的血腥之气。如果一时迷了心志昏了头，下场只会像上代羽卫那样……
　　被如此表忠心，商祈并不吱声，没什么反应。别向一边的眸子，流光暗漾。
　　金川皱了皱眉，想起一事，赶紧请示。
　　“那个原本要接替主上之人，已作为暗钉在大夏安插妥当，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可商祈却轻轻挥了挥手，神色之间，似有些许不耐烦。
　　金川赶紧住嘴，低头再拜。所有黑衣人立即从房间里消失了个干净。

　　第二天，商祈从太傅塾回尚书府，行至人少巷深处，被一神色鬼祟之徒给拦了。
　　定睛一看，回忆了下，记起好像是顾初夏的侍女。
　　“画眉姑娘。”
　　商祈端起了熟络的微笑。
　　那侍女却顾不上跟他说啥，先仔细环顾了四周一圈，才拉他到一边，压低声音。
　　“商少爷，小少爷有请。”
　　商祈一听，有点乐了，同压低声音。
　　“敢问顾小爷这次又有何吩咐？”
　　画眉顿时一脸古怪，却是什么都不愿透露。
　　“商少爷且先随奴婢到小少爷寝居，到时自会向商少爷解释个明白。”
　　商祈咧了咧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背在身后的手竖出两指，轻轻一摆。羽卫散去，无声无息。

　　————顾小爷来尚书府找他，跟他进元帅府找顾小爷，那完全是两个待遇。
　　顾小爷常被明里恭维暗里赶，而商祈则一直被大大方方迎进府。
　　归根到底都是人品问题。
　　————在顾氏看来，商祈之于顾初夏是益友；在王氏看来，顾小爷之于商祈那是大大的损友。

　　所以此时，商祈更加饶有兴趣地看着画眉了。

　　“敢问画眉姑娘？我们这是……？”
　　……他们正在飞檐走壁，穿梭阁宇……
　　画眉只回头“嘘”了声，紧张得到处张望————见并无异动，她才稍稍安心。没敢多言，只更集中精神屏息运气，巴不得赶紧把商祈带向小少爷的寝居。
　　空中翻了半天，才终于到了一座临湖二层雅阁。画眉一落地即上前推开阁门，把商祈请了进去，又马上把门关紧。

　　一路上，竟没惊动任何顾家武仆，也无触动一点机关……
　　商祈低眸，淡光一闪而过。

　　顾初夏的寝居，商祈来玩过几次，是个四面通风的好居所。尤其到了夏天，湖面凉风徐徐吹入，很是宜人。但像今天这样门窗全关，捂得严塞的情况，倒是第一次见到。
　　“你们小少爷呢？”
　　商祈看了一圈，并没见到顾初夏，倒是厅中央的八仙桌上，堆了好大一摞纸，乱摊在那。
　　趁着画眉去一边上茶的空隙，商祈捡起几张扫了眼。立时，有点犯傻。
　　只见象牙白的宣纸上，写满了清娟却有力的草书————

　　“简书玉。
　　父简轻枫，官拜宰相，世代旺族；母简张氏，出自荷京城北殷实之家。
　　家中长子，下有一弟一妹。
　　八岁至十五岁游学于鱼宋国道山，期间拜晴贤真人为师，习得道家众法。
　　十六岁学成归来，参加御试，一举中榜，当今新科状元。”

　　“最喜欢吃的水果：葡萄，
　　最爱喝的茶：碧螺春，
　　最爱看的书：《道家十法》，
　　最喜欢的佩饰：玉腰带，
　　最喜欢的颜色：鹅黄（应该），
　　最尊敬的人：父亲，
　　……
　　喜欢他的女子：主要为八公主、十二公主、刘大人的四女、梅大人的幺女……
　　他喜欢的女子：没有（应该）。”

　　见到商祈略带犯傻的表情，画眉感到一点都不奇怪。把桌子上的纸拢了拢，清出块地儿放茶杯。
　　“商少爷请用茶。”
　　商祈依言坐下，把手头的纸放了回去。端起茶杯，梳了梳茶叶，默默啜了起来。
　　画眉叹了口气：……面对这般荒唐的事儿，确实该好好压压惊……
　　却没想到这位商少爷恢复得蛮是迅速，很快又见他温和地笑了起来。
　　“我想，我是知道顾初夏想干什么了。兵家言，‘知己知彼，百战而百胜也’。她很是可以嘛，这么短时间收集到这么多资料。”
　　商祈敲了敲一旁高堆厚实的纸摞。
　　“那是的。小少爷悬弧之辰当晚，就命奴婢使了些门路，发动了所有可以发动之人，搜集了整整三天的资料……”
　　“哦？呵呵，果然，‘兵贵在神速’，是有几分顾氏战法的意思。”
　　商祈的神情好像还有点愉悦。
　　“嗯……不过这些都是背着老爷夫人和大少爷做的啦，奴婢总觉得有点不安心……”
　　“她对画眉姑娘倒是放心的。”
　　“嗯……小少爷说……顾家军皆忠良之辈。而顾府上下，皆顾家军人。若在小事上也不能齐心一致，大事上就更容易临敌叛变。她还说……顾氏将门不需要也不可能收留叛变之人……所以她相信我……”
　　当时小少爷边说还边大拍她肩两眸闪星用力点头表示十分相信……
　　“哈哈哈哈……顾初夏，果真妙人也！”
　　商祈真是被逗欢乐了。
　　这边画眉的心里却是犯起了嘀咕，觉得商少爷果然是可以与小少爷玩到一块的人————多奇怪的事到他这都好像见怪不怪了。
　　商祈且笑且止，语气忽生有点淡漠。
　　“那你应该猜得到，顾初夏的意图了吧？”
　　画眉好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实地“嗯”了一声。
　　画眉自然早有猜测，这也正是她纠结的原因。很想往上禀报，却又怕落得个叛徒之名。
　　————能入得了顾府的，必是接受过层层试炼，比比皆是忠心之辈。作为侍奉顾氏嫡系子孙之人，画眉就更是忠字当头……真的很难背叛顾初夏那闪闪发亮的信任眼神啊！
　　但她又着实担心得要紧：“可是……那怎么能成呢？虽然城中不少富贵哥儿会收养男宠当玩儿……但，但老爷夫人是万万不会允许小少爷断袖的！”
　　商祈摇了摇头，松眉失笑：“你只猜到其一……”
　　“说什么呢，小爷我才不断袖呢。”
　　一声轻叱，略带腼腆，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闻声望去，画眉差点跌断了下巴。

　　鹅黄身姿轻柳韵，
　　皓齿灵眸红梅唇。
　　远看娇美似柔月，
　　近顾才闻倾城阙。

　　“小……小少爷？”
　　画眉的语气很不确定。但听在顾初夏耳里却是一番质疑的味道，徒生几分紧张。
　　慌慌地奔向商祈，拉起裙摆，娟扇掩唇，只留一双弯弯含情眸瞅向眼前人，很是楚楚。
　　“这……这样也不行吗？！”
　　“……”
　　端坐着的商祈突然觉得应该先放下茶杯。
　　放下后却又拿了起来。
　　拿起后觉得颇是口渴。
　　可又感到并非茶水可以解救……
　　“原来这样并不动人呀？”
　　不得回应的顾初夏放下绢扇，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窗门大关的阁楼里有点闷热。气馁的顾初夏干脆“叭叭叭”地大摇扇子找起凉快，完全没了刚刚那含情娇羞的模样，转身走向那堆四散的纸摞，上来就是一阵土拨鼠式的翻找。
　　“哼～不怕！我这呀，还有好几张绝世佳人的临摹丹青呢。嘻嘻嘻，自古英雄爱美人，模仿模仿她们，总有一款能让简书玉动心吧～”
　　大抵是后知后觉地发现商祈依旧没有言语，顾初夏又丢开了刚找到的大美人丹青。走到商祈面前，一屁股坐在他那双结实的大腿上，如以往每次一样，她的小手穿过他越发坚韧的双肩，轻轻环扣在他脖背之处。
　　圆碌碌的眼珠儿，转了又转。
　　画眉嘛，已然成功地被她绑成了一根线上的蚱蜢。恢复女装勾搭郎君一事，画眉只会替她有多严实就捂多严实，不然后果可不仅仅是被赶出顾府这么简单————夫战乎，必破其斧，沉她的舟！
　　但画眉也只能收收情报，跑跑腿。
　　若想达成目的，攻下敌营，她必须得拉拢一位深谙庙算、御敌千里的狗头军师上她的贼船。
　　而这个人，除了必须得睿智过人，可以帮她出很多鬼主意外，最重要的是，他还必须十分可靠。

　　思前虑后，此人非商祈不能也。

　　“商祈～你不要被吓到，我可不是有什么……男扮女装的奇怪癖好啦。我，我其实……我其实是女儿家！”
　　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见并无不妥，便又把小手收了收，将商祈的头拉得更近了。
　　满眸笑意，放胆一搏。
　　“商祈，我想成为，简书玉的意中人。商祈，你会帮我的吧？”

　　却不知，她在他眼中，纵是一身豆蔻涩华，亦挡不住满目倾城绝色……
　　竟还如此卖力讨疼，着实多余……

　　商祈伸手抱起顾初夏，缓缓站了起来。姣唇轻笑，他点点头。
　　“顾小爷都放话了，自然是要帮的。只是我从未帮过姑娘家追男儿郎，倘若有未尽如人意之处，还请顾小爷多多担当。”

　　仔细瞅了瞅商祈的神色。
　　顾初夏甜笑不改，拈量了下他那哄小孩般的语气。
　　————不过商祈嘛，即便是哄人也好，也断断是说到做到的。
　　如此这般思量判定，顾初夏冲商祈笑得更甜了。
　　“哪儿的话啊，商大爷出马，小爷我放心得很啦！”

　　于是两人又是一番相笑欢。各怀各的心思，各图各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