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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叶城之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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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拜下风?那是什么?哈哈哈哈!”
顾初夏大笑。
她站在护城高杆之巅。
居高望下,千军万马,沙尘嚣起。
那是一片黑沉粼粼的盔甲铁骑,无边无际似无尽。
在这片黑甲汪泽衬托下,一身雪铠的顾初夏,更像只遗世独孤的鹰。
仿佛只待角号响起,她便会纵身越下,扑向那死亡的沉寂,飞舞于一场无尽的杀戮。
她的临战英姿,确实令麾下众兵震了一神。
但更多的,是跪地哭求。
“顾将军!顾小爷!求您了!别闹了!!!”
一穿文官服的肥老爷扑向顾初夏所立之杆,庞大的身体着实把旗杆撞得猛晃三下。
顾初夏低头看去,只见那肥大的官爷,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嘴里不断大嚎。
“顾小爷啊!!!凤帝要的就是您!您就从了他吧!您可不能拉我们叶城陪葬啊!!!”
顾初夏一脸恨铁不成钢,脚尖点杆顶,屈一腿而蹲,凑近了点那满是鼻涕的肥官爷脸。
“陈大人!你是当我笨蛋呢,还是当他白痴?你真以为他有那么无聊,拉出浩浩荡荡十万铁骑,就仅仅为了围剿一个小小叶城吗?!这根本就是因为陈大人您看守的这地,它是粮仓啊!你就算把我交出去他也会屠城的!蠢材!”
“这……”
肥官爷略有动摇,但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侥幸之念。
顾初夏继续晓之以理。
“而且,你听说过他有断袖之癖吗?嗯?”
“没有……”
“他玩的女人少吗?他封帝三年,后宫妃子没有三千也有八百吧?你听说过他收男宠吗!”
“没……那大概凤帝是慕才?……”
“真亏你说得出口。小爷我像有才之人吗?”
“这……”
本觉得此时独立高处的他,应是很有点功夫,加上据闻也战绩颇丰。
不过大抵没有大敌当前兵临城下还跳那么高的傻瓜,随便发起一个箭阵就搞定了……
……所以,这顾家的小少爷,应是早已不如前人列将了吧……
顾初夏耸耸肩又摇摇脑瓜,手一摊。
“他嘛,就是为粮草而来的,陈大人你想,天下四国混战一年多,他进入大夏也有半年了,粮草后援是时候该断了。”
“但但,但东边的艾城才是粮草重地啊。我这边是有粮仓,也不过是丰收之季的一点余粮,都等着送往艾城。凤帝实在没理由舍艾城而攻叶城啊,凤,凤帝他带来的,可是枭雄铁骑啊……”
顾初夏默了默,一时无法回驳。
一高一低,两人大眼瞪小眼。
偏生这时,城下一把嗓音凉凉响起,漫天萧杀沉寂中,格外分明。
“顾初夏,给朕下来,别摔着了。”
于是肥官爷嚎得更起劲了,完全带动起更多官兵跪下哀求。
顾初夏一头乌云满脸黑线牙都想咬碎算了。
“切!”
“嚯——”地一下,她站了起来,长戟所向,直指地上那群哭嚎之众。
“你们这帮废物!国未亡!山河在!你们真好意思一口一个‘凤帝’叫得起劲!”
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依山而建的叶城确实一无是处,不是粮仓不是要道也不富饶。
只除一点————叶城里面,有顾氏的老宅。十万铁骑面前,叶城上下已完全失去斗志,几乎只想卖顾保命……
————这就是所谓的,“腹背受敌”吗。
顾初夏唇角一抹苦笑,提气凝神,长气一喝!
“顾家军何在!!!”
朗声未落,已有十人立于护城楼顶,一色朱甲!
“顾家军在此!!!”
答得自是与顾初夏一般硬气,但在哭嚎之众看来,更是绝望。
“顾氏只剩下这点人了吗……看来顾家军真的败落了,是真的败落了!”
“那个不是文宇老将军吗?还有,还有武安老元帅?!!都是些死剩下的!啊啊!!!”
“顾家军的年轻俊杰都死光了,还撑什么派头啊!装什么英雄啊!如果不是皇上保你们!你们早就门面扫地了!”
“顾小爷!顾初夏!你就是个不成才的,若不是其他顾家将都死光了,你何德何能当上顾家军少帅呀?!武安元帅!文宇将军啊!你们都醒醒吧!快快劝顾小爷降了凤帝!放我们一条生路啊!凤帝……凤帝……”
约莫想起凤帝三个月连屠十城一事,活生生吓尿了。
顾初夏低头望去。
刚刚叫喊的就是那么几个官员。
叶城军兵,即便是已经跪地地哀求的,这时都不叫了,只呆呆看着楼顶的顾家军十人。眼神里,无可抑止的尊崇在渐渐溢出。
对于官员的羞辱,顾初夏理都不想再理。
只静静盯着瓦顶十人。里面,有爷爷,有叔爷爷,还有从小照顾他到大的顾家老武仆们。
哭嚎之人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一连十里护城顶,人影越来越多,越聚越密。
十人,五十人,百人,两百人……
护城众楼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朱红之甲!!!
个个静立,只手中长戟在萧风中暗呜。
渐渐的,哭嚎之声消失。连那肥官爷,也傻坐在地上只知目瞪口呆,不自觉伸手,企图按捺下心中涌起的不知名的澎湃。
整个战场,气场莫名在扭转。
顾初夏的爷爷,老元帅顾武安大半生都在沙场英勇征战,此时双眼已老得很有点白内障,从叶城老宅轻功赶来,靠的都是闻风辨位。
此时他已无法确认气息内收的孙儿方位,只能大概辨出前方有个糊影在高立。
白须之中,老唇皱开。
“吾顾氏门徒一众!”
倚仗深厚的内功,顾武安的声音依旧响如洪钟。
十里护城之巅,咆哮在跟随。
“吾顾氏一众!”
“吾顾氏一众!!!”
“愿用吾健儿身躯,抵挡敌人每一枪每一剑!”
“愿用吾健儿身躯,抵挡敌人每一枪每一剑!”
“愿为吾大夏江山,断……”
“愿为吾大夏江山,断头颅!洒热血!!!”
众咆哮声中,一箭已没入顾武安之喉。
城池之上,他重重坠下。
叶城守兵们都瞪大了双眼,深深撼了。
在他们心中,顾武安,是有如战神般的存在。他曾在国难当头之际力守荷京,一度挽救大夏于灭亡之境,是天下兵者的向往,英雄的象征。
绝望,在叶城守兵中,汹涌漫延。
心潮刚澎湃而起的肥官爷,更是被这变故打得一塌糊涂,哇啦哇啦地又开始哭喊求饶,转身就想扑向刚刚狂摇的旗杆。
却立即站住,不敢动弹一分一毫,在看到杆上所立之人的脸后。
旗杆高处的顾初夏,一身白甲烈风中“咣当”作响。
————眼神发凛,双眸锐如狼。
连身为文官的肥官爷等,都能感受到她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可怖杀气。
其他武夫出身的叶城将兵们,便更是屏息呼吸。突然产生错觉,仿佛杆上这白甲顾氏,似乎,比城下欲斩杀他们的千军万马,还要恐怖。
痛失顾武安,瓦顶两百多玄甲铁衣,却纹丝不动。就仿佛对方射杀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们所有人,只盯着眼前的顾初夏。
她不动,他们不动,不论发生什么事,唯她将令是从。
所有官兵都咽了口口水。
只见,缓缓地,手中的戟,被她高高举起。
她道。
“所有叶城人听令!”
“不止是守兵,官员、百姓,皆立即前往兵库,领取兵器!”
“顾文宇,领五十顾家军守住北门!”
“顾知秋,领一百顾家军守住南门!”
“剩余五十人,随我坐镇正东门!”
垂下圆润秋水双眸,深吸口气,她厉喝道。
“顾家军听令,以城镇内门为界,全数列阵叶城军民身后,督战杀敌!如见前方有后退者!”
眼神已锐成尖刀,凶狼从她胸膛奔袭而出。
“立斩无赦!!!”
城外。
公子云酒摇着扇子,勒了勒马头,靠近玄黑的凤帝御辇。
“陛下。”
御辇的车帘纹丝不动。
公子云酒继续摇他的扇子,即使没有回应,也继续说下去。
“非得除掉,顾家军不可吗?这几年来,他们的虎牙,已被我们拔得差不多了。现在的顾家军,对我们而言,与其说是猛虎,还不如说是小猫儿。虽然喜欢时不时亮亮爪子,也终究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任性罢了。”
他摇着的扇子顿了顿,声音压低。
“陛下明知道,顾氏初夏,不会降的,还故意说那样的话,打着那样的名号来攻城,看来是铁了心要灭顾氏的族。陛下这一刀砍下去,属下有信心绝对能把顾家连根斩断。但是……”
云酒笑了起来,清秀的娃娃脸,两颗略饱满的犬牙,甚是可爱。
“陛下,真的舍得吗?”
御辇依旧纹丝不动,无人要出来,也无人说话。
云酒苹果般的脸蛋,有点鼓鼓的,暗暗瞪了御辇几眼。多年官场战场的摸爬打滚,总让他隐隐感到哪里不对。思前探后,却全无头绪。
被御辇前的羽卫头子金川冷冷瞟了眼,公子云酒可爱地咧嘴笑了笑,摇着扇子刚调转马头。
忽个,久围不下的叶城,三方城门大开,大量城民往外涌出,争先恐后。
有的穿着盔甲执剑而出,明显都是叶城守城兵将。
也有撩起官袍踉跄摔出来的,认真分辨,竟是一干养尊处优的大夏官员……
还有的,平头布衣,衣衫褴褛……他们是叶城的普通老百姓……
包括守兵,这些源源不绝拼命涌出城门的人们,颤抖着腿,密密麻麻地,在他们武器精良的铁骑前方黑压压站了一片。
没有人说话,绝望的沉默蔓延地缓而有力。明明在颤抖,明明是弱者,却令人,不寒而栗。
云酒扇子都不摇了,双眼瞪大,难以置信。
“他们都疯了吗?叶城守兵不过千人,这些人是打哪来的?都不要命了吗?!”
此刻,御辇动了,双帘徐徐卷起。
一人从内而出,立站在御辇踏台上,比所有站在地上的人,都高出一截。
一身黑袍挺拔,帝王玉冠戴在头上,称得他好生俊秀。
他面无表情,只说。
“云酒,传令给彤,无论上前来的是将士武夫,还是老弱百姓,都立杀无误。你让他看清楚,都是什么人,站在那群可怜鬼身后。”
“都是什么人……”
云酒利落地跳上马背立直,向城门门洞深处望去。
门洞深处,一片暗红在幽幽发光。
顿时他瞳孔紧缩。
只听身边那人,依旧从容淡然,静静地,大声宣布。
“青云铁骑听令!灭顾立威定天下!在此一举!”
手一挥,帝袖空中猎猎划下。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