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终身》四月闲水

15、Chapter 14

　　去往P城的火车上，陆之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手里的资料夹递给林舒窈。
　　“昨晚没睡好吗？”林舒窈接过文件，看着陆之羽浓重的黑眼圈，关切道。陆之羽摇了摇头，递给她抱歉的一笑。
　　“对了，”林舒窈翻开手里的一沓纸，偏头道：“这些资料你都看过了吧。要我说，咱们这次的采访，就把重点放在这三个人身上。”她用手指在纸上划了一个圈儿，陆之羽低头一看，那两个熟悉的名字堪堪就在林舒窈划定的范围里。
　　林舒窈见陆之羽没有应声，继续道：“虽然这次N市入选了五个人，但是最后得奖可能性最大的还是这三个：EH公司创始人谢白、奇迹网游董事长唐绍安、还有中创投资公司的合伙人夏永峰。”
　　听到从林舒窈口中蹦出的几个名字，陆之羽咬着嘴唇，蓦地有些愁肠百结。
　　如果说谢白会出席颁奖晚会的消息让她愣上了半天，那么唐绍安这个名字出现在这几个人中，更是让她花了不少时间才消化下去。
　　其直接结果就是，她昨晚不是没睡好，而是压根儿就没睡。

　　林舒窈没有发现陆之羽眼神中的不对劲。她阖上纸页，手撑着下巴思索道：“我昨天晚上收到消息，听说夏永峰跟《金城周报》的主编魏梦雪是大学同学，估计咱们杂志想约他是没戏了。”
　　《金城周报》是N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也是《城事周刊》的头号竞争对手。
　　本来一家是报纸，一家是杂志，应该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无奈《金城周报》的主编颇有些志气，非要把报纸弄得比书刊还精致。为了把成本消化掉，在N市报刊界大肆扩张，搞得《城事周刊》的发行量被他们挤兑得缩水不少，整个编剧部一提到《金城晚报》，都又气愤又无奈。
　　照张子阳的说法，千万不要跟剩女打交道，你看那个《金城周报》的魏主编，整个儿就是个嫁不出去的更年期老女人，没有老公孩子，把自己无限的精力都投入到跟《城事周刊》较劲儿上了。
　　言归正传。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林舒窈指着排在夏永峰前面的两个人名，道：“有这两个人在他前面，他得奖的胜算应该不会很大。”说罢，她转头看向陆之羽，等着她的回应。
　　听完林舒窈的分析，陆之羽愣愣地点点头。正恍惚间，忽然又被舒窈美人的惊叫声唬了一跳。
　　“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她抬眼看着林舒窈夸张的表情，疑惑问道。
　　林舒窈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把一张报纸推到陆之羽的眼前，道：“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占据了半幅版面的照片映入陆之羽的眼帘。照片上那个人的笑容依旧温暖而自信，面上的线条柔和却不乏坚毅，一双明眸显示了他智慧而沉静的气质。
　　“唐绍安。”陆之羽的身形一滞，从双唇中慢慢吐出了三个字。
　　“是啊，唐绍安！”林舒窈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激动地眉飞色舞，“你看这篇报道，说他前两天刚刚得了法国骑士勋章。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一定能挤进互联网热搜排行榜的前几名！”

　　陆之羽低下头，看着照片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人。
　　她认识唐绍安的时候，还是三年前在法国。那天，她收到母亲的信息，喊她和一个不认识的“朋友”吃晚饭。对于母亲安排的这种变相的相亲，陆之羽不好推辞，结束了实习之后，磨磨蹭蹭往约定的饭店走。
　　下午工作的时候，因为记错了一件商品的价格，被主管用法语一顿臭骂。陆之羽委屈地想，要是用中文的话，她才不会像下午那样，一点辩解的功力也没有。可是转念又一想，就算说的是中文，她也经常是在事后才想起怎么回答。
　　更别说，有的时候，还经常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就像某一次，她不知因为什么事跟谢白闹别扭。彼时谢白身在美国，她赌气不接他的电话，最后索性把手机扔在家里，自己去超市买了一大袋子的酒，跑到沈微微家里，拽着她非要一醉方休。
　　等到次日她带着宿醉的头昏脑胀打开门，就看见谢白一身风尘地站在门外。她愣了一下，扯了扯谢白的脸蛋。
　　“咦？不是做梦呀……你怎么……回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美国吗？这柔软的触感又是怎么回事？
　　她满身的酒气传进谢白的鼻子里，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在哪喝的，到现在还没醒吗？”
　　彼时的她还在闹脾气，抬眼瞥了他一眼，悠悠道：“当然是出去喝酒，要你管……”拉长的尾音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谢白无奈地皱了皱眉头，她饧眼惺忪，趁机又添一把火：“跟一个男人，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说完，果然就看见谢白脸色变了一下，她得意地笑了。谢白偏着头看她：“是嘛，那你仔细讲一讲给我听？”
　　她身上忽然没了力气，一下子趴在门框上，眼中笑意盈盈，慢吞吞地抬高了语调：“唔。不重要的人，我记不住仔细的……”
　　“这样啊，那你就讲一讲重要的人。”谢白声音清明。
　　陆之羽扶着门框试图站得稳一些。
　　等等，从她这里看过去，他好像在……笑？“唔……我告诉……”她凑到他脸边，想仔细看看他的表情。无奈一句话没说完，她就彻底失去重心，从门框边滑到了地上。
　　果然酒还没有醒。
　　又不知睡了多久，等到她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早就没了谢白的影子。拽开缠在身上的摊子，旁边的沈微微依旧睡得香甜。
　　她敲了敲脑袋，什么也记不起来，模模糊糊只记得谢白那张无奈的笑脸。
　　糟糕……她努力回忆一番，似乎想到，她跟谢白说，自己和别的男人出去喝酒去了。她慌慌张张地摇醒沈微微：“微微微微，沈微微！今天早上的时候，是谢白来了吗？”
　　“怎么可能。你疯了吧，谢白在美国呢。”沈微微的好梦都被陆之羽搅黄了，她心情很不爽，嘟囔道。
　　陆之羽稍稍安心。做梦，一定是做梦。
　　她走到客厅，刚倒了一杯水，忽然又惊呆了。桌子上放着两盒药，盒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端端正是谢白的字迹。
　　她心里莫名颤了颤。
　　后来的后来，她做贼心虚，踌躇了好久也不敢给谢白打电话，一直到谢白回国，这件事却好像从来没发生一样。
　　谢白不提，陆之羽自然什么都不敢提。

　　陆之羽沿着香榭丽舍的人行道一边走，一边想。当时，明明是很想跟他道歉的，怎么又说那些来刺激他。看来，自己果然是很不会说话。
　　她踢起一块路边的石子，忽然就有些惆怅。

　　饭店就位于香榭丽舍大街西段，在她实习的公司不远处。尽管陆之羽一路慢吞吞地往前挪，不久之后还是不情愿地挪到了饭店门口。
　　走进大厅，里面人影寂寥。陆之羽走进电梯，按下七层的按钮，待电梯门缓缓关上，还是没有人进来。她有些无聊，索性把从一楼到七层的按钮全部按了一遍，看着一排变红灯数字，陆之羽心情忽然就好了些。
　　谁知老天故意开玩笑一般。电梯刚到二楼，就进来一个男人，陆之羽有些窘迫，手忙脚乱地想把自己制造出来的红色按钮取消掉，无奈按了半天也没有成功。
　　那个男人微微弯了弯眼角，问她去哪层。
　　“七，七楼。”她结结巴巴道。男人伸手连按了两下，转眼间红着的按钮只剩下“七”这个数字。
　　原来要连续按两下才能取消，陆之羽脸皮子又要发烧。抬眼，这个男人生了一张耐看的脸。不过，他也去七楼吗？
　　等到了七层，男人扶着电梯门，让她先出去。待陆之羽走进餐厅坐在母亲旁边时，却发现那个男人也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母亲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陆之羽这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的相亲对象：唐绍安。
　　后来不知多少次，母亲一边叹气一边问她，唐绍安那么好，为什么她就不能接受他呢？每当这个时候，陆之羽只得默默低头，等着母亲把这个话题说过去。
　　温柔体贴，事业有成，对她又专情，母亲说的都对。
　　他真的很好，可是，她偏偏不喜欢。

　　“想什么呢之羽？”林舒窈看着陆之羽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奇地戳了戳她的胳膊，“不过啊，要是作为封面男主，还是谢白帅一点。
　　陆之羽摸了摸后脑勺，看着林舒窈脸上胜券在握的微笑，不禁莞尔。两个人还一个都没约到呢，就开始盘算起这些来了。果然美人儿都是自信的。
　　低下头又看见那两个名字，陆之羽忽然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就再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