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江湖》楼之岚

1、雨夜来客

　　雨夜。
　　厉风呼啸，窗棂吱嘎吱嘎地响着，似乎整个客栈都要随风摇晃起来。
　　屋内一点灯光如豆，一个妙龄少女坐在桌边，手托香腮，昏昏欲睡。忽然，“啪嗒”一声，窗扇被锐风猛地撞开，噼啪噼啪疾速地来回摇摆，惊醒了假寐的少女。少女揉揉眼睛，起身紧走几步把窗合好，一转头，啊的惊叫一声，花容失色，却是一个高瘦人影悄立身后。此人身披蓑衣，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个脸庞。
　　少女大惊失色，连连退了几步，尖叫道：“你……你是人是……”鬼字还未出口，那蓑衣人冷冷打断：“你是杜湘思？”
　　少女色厉内荏，强作镇定道：“是，是又怎么样？”
　　蓑衣人沉声道：“背过身去。”
　　杜湘思欲要抗议，而那四个字似乎带有无形的力量，不怒而威，迫使她不由自主地照做。
　　“把脖子后面的衣服褪下来。”蓑衣人又道。
　　“什么？”杜湘思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衣服褪下来。”蓑衣人若无其事地重复了一遍，好像说“今天雨好大”一样自然。
　　杜湘思下意识地捏紧领口，继而大怒，不顾风度的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骂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快给我滚出去，否则我让我哥……”话未毕，蓑衣人身形一动，上前一把反剪住杜湘思的双手：“失礼了。”
　　杜湘思大吃一惊，欲要挣脱，无奈蓑衣人手劲甚大，似铁钳牢牢捉住了她的双臂。杜湘思又惊又怕，身子拼命地扭动，哭叫道：“既然知道我是杜湘思，就该知道我哥是栖梧庄庄主杜卫冰，你，你胆敢欺负我，我哥一定会把你大卸八块，扔到野地里去喂狗！……啊——”杜湘思颈后骤然一凉，背后的衫子已经被扯下巴掌长一截，露出一块朱红色的胎记来。蓑衣人见了胎记，手上一松，放开杜湘思，退后一步躬身道：“看来真是杜小姐，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在下……”不容他说完，恼羞成怒的杜湘思呼的跳起来，扬手狠狠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
　　蓑衣人微微一偏头，那斗笠便被打飞，现出斗笠下的面庞来。其人二十上下，星目剑眉，风神俊朗，脸庞棱角分明，竟是一个英俊非常的青年。杜湘思纵然恼怒，到底是小女儿心性，乍见这英俊男子，呆了一呆，芳心不由一跳，气势虽盛，言语间却软了几分：“你……你到底是谁？”
　　蓑衣人道：“我叫楚知秋。”
　　“楚知秋，楚大哥？”杜湘思惊喜一笑，上前几步，“原来是楚大哥，你是来找我哥哥吗？那大概要等一等了，我已经等在这客栈两天了，他还没回来。”
　　楚知秋嘴角动了动，道：“我不是找他，是找你。卫冰让我来带你走。”
　　杜湘思诧道：“我哥人呢？”
　　楚知秋把身上湿淋淋的蓑衣脱下来，披在杜湘思身上：“别问了，等会儿慢慢跟你说。先离开这儿。”
　　杜湘思突然挣开他的手，退后半步，敛容道：“带我走？我凭什么相信你是楚知秋？”
　　“凭我知道你身上的胎记。”楚知秋淡淡道。看着杜湘思一脸怀疑的神色，顿一下，又道，“若不够，加上它如何？”
　　啪的一声，一柄剑落到了杜湘思怀里。那剑鞘颇为古旧，花纹简单，很不起眼，而杜湘思却双目一亮：“断魂剑！”她立刻上前一步，把剑双手奉还，毫不迟疑道：“好，我们走吧。”
　　楚知秋微微一诧。在这样的雨夜，一个陌生人从窗户里跳进来，不由分说要带她走，而柔弱弱一个女孩儿家，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实在大悖常理。
　　杜湘思看出他的诧异，展颜一笑，道：“江湖上人人皆知，剑绝楚知秋与我哥哥杜卫冰是生死之交。我哥也常说，如果江湖上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托付性命，唯有楚大哥。所以，凭‘楚知秋’三个字，我就信得过楚大哥。”
　　楚知秋听了，脸上却不见欣然之色，反添抑郁。他弯腰捡起斗笠，戴在杜湘思头上，冷冷道：“走吧。”杜湘思偷窥他脸色，不知道哪里触怒了他，只得不声不响地整理好蓑衣，准备出门。谁知楚知秋伸过手，一把将她揽过来，挟着她破窗而出，跃入无边风雨之中。
　　杜湘思只觉锐风划面，斗笠几乎要掀掉了，而第一次紧紧贴着一个陌生男子，靠在那宽阔的胸膛前，心儿不由突突乱跳。落了地，楚知秋一个呼哨，一匹黑鬃骏马从雨幕之中飞奔而来，其马瘦骨成峰，双耳削挺，杜湘思竟忘了处境，两眼直直地盯着它，心中赞叹不已。楚知秋二话不说，在杜湘思肘下托起，带着她凌空一纵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黑马即发足飞奔。
　　杜湘思蜷在楚知秋怀里，颠簸剧烈，难受的紧。忽闻身后马蹄声狂乱，似乎追来了大批人马，呼三喝四的叫喊声沸反盈天。她刚想探头看个究竟，楚知秋冷喝一声：“别动。”杜湘思自小爹娘疼哥哥爱，双亲故去后杜卫冰更是将她宠溺到了天上，何曾受此委屈，气不打一处来，登时挣扎更甚。
　　楚知秋两臂一收：“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是狂龙教的人，你还要不要看？”
　　“魔教？”杜湘思花容失色，赶紧脖子一缩偎回楚知秋胸前，再不敢出一声。
　　楚知秋似乎在发笑，然而仅仅一瞬，那身躯又绷紧了。忽地抽剑，反手一绞，织出一片光影，只听“咔嚓”“咔嚓”几声，一簇飞矢便被绞断。黑鬃马虽为绝世神骏，负了两人，脚力终究不济，马后的嘈杂声越来越近，箭矢也愈加密匝。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雨点砸在脸颊上生疼，杜湘思却大气也不敢喘，紧张得娇躯微微颤抖。
　　不多时，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远了，间或还有零星惨叫声穿过雨幕远远传来，杜湘思知是楚知秋把箭反激回去阻住了追兵，松了一口气，心下略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