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枯荣》山一

1、舍不得皮肉套不到银子！

　　殷家后花园。
　　玲珑端着茶盏十分郁闷地穿过连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家小姐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当然不是说主子心肠不好。她自幼进府就跟着小姐，小姐待她亲如姐妹。
　　只是……怎么说呢，身为堂堂大陵王朝殷太保家的掌中明玉，她能不能不这么的，视财如命？
　　“玲珑，快进来！我想到了个捞钱的好法子！”
　　玲珑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小……小姐！？”玲珑哭丧着脸，“您可是向老爷保证过今天不出门的啊。”
　　“下保证的是你家小姐，本公子可没这么说过。今天是上元节啊，街上肯定人山人海的，怎么能放过这捞钱的大好机会呢？”殷皓月耍着扇子潇洒转身，青丝长发高高束起，一身碧水长衫。
　　“好看呐。”玲珑把托盘搁到桌子上，帮殷皓月系好腰封。
　　俊俏的公子立在玲珑面前，眼波流转，“姑娘真是生得玲珑可人，今晚可愿随本公子小酌一杯？”
　　玲珑黑线，小姐扮公子就算了，还是个风流公子，一定是从采月楼学来的，调戏良家妇女啊！
　　“小姐，你准备怎么赚钱啊？”玲珑忧心忡忡地问，该不会是出卖色相吧。
　　殷皓月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入夜之后一定是礼花漫天。对吧？”
　　“嗯。”玲珑点头。
　　“大家肯定都会抬头看。”
　　“嗯嗯。然后呢？”玲珑依旧摸不着头脑。
　　“笨！”殷皓月举起扇子毫不客气地拍向对面的人。玲珑吃痛。她可不想被这位小姐说笨。
　　“大家都抬头看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腰包啊！”殷皓月理所当然的回答，两眼冒着白花花的银子。
　　玲珑欲哭无泪。“原来您的好法子就是偷啊……万一被抓到，老爷的颜面何在！？”
　　殷皓月低头深思良久，握拳：“我跑得很快的！”
　　玲珑：“……”
　　是夜。主仆二人就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谋财之路。
　　殷皓月把玲珑扶上墙头，自己飞身一跃而上。她站在瓦片上偷着乐呵，前阵子跟黎夜大哥偷学了几招轻功，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可惜还没等她乐够，脚下脆弱的瓦片哗啦碎裂，两个人毫无防备地摔了下去。朱雀大街的某个角落顿时乌烟瘴气，尘土飞扬。
　　“小姐！”
　　玲珑两眼一黑，因为她发现自己正把自家小姐压在屁股底下，而她的两只爪子正摸着一块……怎么说呢，又坚硬又有弹性的东西上。
　　“哇哈哈！”殷皓月蹦起来，“放心，放心，我束了半个时辰呢，很结实的！不信你拍过来啊！重重地朝我的胸拍过来啊！”
　　玲珑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家的小姐站在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上，挺着自己的胸脯，仰天长啸，快来拍我啊！重重地拍我啊！

　　“小姐！”玲珑举着两根肉串跟上前面正大摇大摆装汉子的人。
　　“嘘，要喊公子。不然我这一世英名不就被你毁了吗！？”殷皓月嚼着肉含糊不清地回答。玲珑盯着她家公子嘴角的油渍，忍不住想……某人的一世英名早就被毁得不剩渣渣了。“好吃呐，你也尝尝啊。”笑容满面的清秀公子，把肉串举到她嘴边，玲珑莫名地脸红起来……殷皓月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扑哧笑了，果然自己做个男子也是有点魅力的。
　　玲珑拍拍脸颊，迅速清醒过来，“公子，都转悠了几条街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啊。”
　　殷皓月皱眉：“可是这些人都穿着粗布衣衫，肯定身上也没多少钱。穷苦日子不容易，本公子绝对不拿不义之财！”
　　玲珑被噎着了。她很想告诉这位公子，只要是偷盗来的都算不义之财吧。
　　主仆二人逆着人流一直走，一直走，最后来到城东高地。京城一片繁华景象尽收眼底，这里是看烟花的最佳位置，早就被各家王孙贵胄占满了地方。
　　殷皓月狡黠一笑，这里最好下手！
　　“玲珑快跟上！”
　　玲珑郁闷地跟在后面，她今天可是女装出行，不如公子行动灵便。刚才都是平路还好，这上了坡地之后几次差点被裙裾绊倒。于是，她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殷皓月只身钻进人海里。“小姐，能不能得手真的不重要啊，千万不要被抓啊！不要被抓啊！不要……啊！”
　　殷皓月仿佛听到哪里传来乌鸦叫唤……
　　回头，已经找不到玲珑的身影。本打算借小丫头的美色一用来个声东击西。算了，自己来吧。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只有星星点点的焰火。她弯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在人群中间寻找目标，果然马上就发现一条大鱼。正前方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囊闯入眼帘，殷皓月拿出藏在衣袖里的作案工具，特地准备好的一把银质小刀，把荷囊轻而易举摘了下来。
　　钱虽然是到手了……
　　此时刚好一朵礼花在天空绽放开来，眼前的光景变得清晰无比。
　　殷皓月注意到了荷囊下垂着一块雕琢精美的玉佩。身为太保之女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这是宫内之物。
　　一只手紧紧抓上她的手腕。
　　殷皓月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被抓现行啊！脸丢大了！
　　“月儿？”带着些不确定的声音。
　　殷皓月抬头，脱口而出：“黎夜大哥？”
　　黎夜是殷太保的得意门生，跟殷皓月从小就熟识，他对这小丫头某些……超凡脱俗的举动也算是了解。黎夜看看殷皓月一身男装和手里的荷囊，不禁有些汗。他沉吟着给身旁的主子一个合理的解释。
　　殷皓月可不知道这些，手腕被紧紧攥着挣脱不开，不禁急了。
　　她皱眉看向荷囊的主人，怔住。那是一双怎样清冷的眸子啊，让夜晚的寒气更加增添了几分。
　　一身绣工精致的青衣长衫，头上的束带沿着黑发贴在左肩，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加上完美的轮廓，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一张冰块脸，如果不是死死捏着她的腕骨，如果不是一副要砍人的模样……她也一定会不禁感慨，多么俊秀的一位公子啊。
　　殷皓月被盯得发毛，她咳了两声，沉声说：“这位兄台，良辰美景虽好，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万一遇到心怀叵测的坏人怎么办，若不是被小弟及时发现，那可真是太危险了。”
　　某人一脸正义地感叹着。丝毫没有发觉周围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黎夜对自己主子还是了解的，断不会因为被一个小小毛贼偷拿钱袋或者蹩脚扯谎……就严惩不贷的，但看到皓月皱眉的样子明显被握得痛了，于是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向身侧迈出一步，伸手把殷皓月往自己身后揽。
　　殷皓月暗喜。黎大哥这微妙的移动就把那股寒气悄无声息隔开了，不愧是自己的武功师傅哇。于是她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边跑还不忘记摩挲一下荷囊里到底有多少银子……殷皓月小姐教给我们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走道要看路。何况她走的是下坡路，何况这里摩肩接踵本没有多大空间供她逃命。
　　殷皓月在人群里跌跌撞撞，结果踩到一块拳头大石子上，然后就骨碌骨碌往坡下滚，滚动的过程中，殷大小姐还不忘把荷囊好好地护在怀中。俗话说，舍不得皮肉套不到银子！
　　确定荷囊完好无损之后，殷皓月也非常想得开了：这坡总会有尽头的，就算没尽头也指不定在哪里撞上个人肉垫着的。所以就两眼一闭任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翻滚……
　　滚着滚着，突然感觉身形一轻。殷皓月睁开眼，瞬时呆了，两只眼睛瞪成铜铃大小。“我怎么滚到树上来了！有违常理啊！”
　　更加有违常理的是，殷大小姐重新闭上眼，准备歪着身子继续翻滚……
　　“……”身为她的救命恩人，白衣大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次罕见的见义勇为居然会被其称作“有违常理”，更想不到某人不但没道谢还把自己当作落地的肉垫。
　　就算他有无人能及的武艺也躲不过这趁其不备，何况两个人站在岌岌可危的树梢。
　　“哎哟，好痛啊。”殷皓月哀嚎。
　　这一摔，手上膝盖上因为一路翻滚时跌撞的痛楚也从四肢百骸里聚拢过来。正值春寒，凛冽的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割得脸生疼。殷皓月想到一天内摔了两次，大彻大悟，自己不适合站在高处。
　　“……”该喊痛的是他好不好，白衣大侠无语。而且对方似乎决定扒在他身上不起来了。
　　因为他听到自己骨头发出咔喳一声。
　　殷皓月听到声音，连忙检查自己的筋骨。某人检查的方式是闭着眼睛在白衣大侠身上蹭来蹭去……确保自己完好无损之后，她长舒一口气。
　　此时皓月公子才发觉她的胳膊肘似乎压在了什么东西上。
　　殷皓月歪头。她今天是撞到什么狗屎运，上元节美人大放送吗……先是偷了一位俊俏公子的荷囊，现在又被一位美人大侠相救。虽然黎夜也算是男子中容貌出色的，可时间久了也会有审美疲劳这回事的。（黎夜：……）
　　而眼前躺着的这位白衣大侠，眉细而弯，嘴小唇薄，甚至比她所有见过的女子还要漂亮一些，即使现在面无血色，也多了分几分妖娆。
　　额，面无血色？
　　细看眼前的人，一副快要窒息而亡的模样。殷皓月赶紧站了起来。脸瞬间红到耳根，她在做什么呀！？
　　白衣公子没有起身，轻启唇角：“扶我。”

作者有话说

　　轻松文，开新坑。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