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9、悔不当初 ...
-
等夏侯瑾轩回到锁妖塔,却被告知他二叔死了。连尸体都不剩,只留下几篇残破烧焦的衣服。夏侯瑾轩一下子就挺不过去了。那一刻他真是恨极了姜世离,甚至连蜀山也恨了起来。怪很多人,怪来怪去,怪了一圈,最怪的反而是自己。
他为什么要逃避那些事呢,因为觉得自己不喜欢,因为觉得自己不适合,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去把那些想做的事先做了……可其实没有那么多时间,一年又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即使对夏侯瑾轩来说只有几十天,那也是一年又一年,整整五年。
二叔和他爹都老了。
夏侯瑾轩看着自己的手,张开了又握上。
还小的时候,有这样一双手的是他二叔。温润雅致,常常掐着夏侯瑾轩胳肢窝把他抱起来,然后抱着他离开伏波小院,抱着他穿过曲折的长廊,抱着他走进书房。偶尔会在长廊边上驻足,把他放在栏杆上,一只手垫在夏侯瑾轩屁股上,一只手绕着他身体抱了,好让夏侯瑾轩探着脑袋看小湖里刚冒头的荷花尖儿、圆滚滚的绿荷叶片儿,还有那些金的黑的红的游来游去的小鱼儿。
二叔也教他很多道理,从不生搬硬套,一贯循循善诱。他不喜习武,也总由着他,宠着他,惯着他,从来也不曾真的逼他做过自己不想做的事。
他二叔……一向好性又温柔。可就是这样一个无害的人,净天教竟也不放过……
夏侯瑾轩本来握着的那只手,更攥得紧了。
当天皇甫卓就回了开封,送他的是名蜀山弟子,途中那名弟子询问了关于开封城通判和知军的情况。说是奉师命顺道去开封找一位叫乔希乐的女道长回去。因魔教攻城,知军赵子琅多半就在城墙上抵御,到了开封城后,皇甫卓就先领他去找人。城墙上大约也经过一场激战,一路上总能看见横七竖八还来不及收敛的尸体。找到赵子琅后,发现任致周也在。
那位道长也在,只是已经奄奄一息了,说话已经出气多入气少。“幼时你们两个总来山里找我……我采蘑菇,挖野菜,子琅你还会打兔子……致周你……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觉得好厉害,虽然小时候都没太听懂……现在……总算能听懂了,可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吵架,问你们……你们也不说,现在我……我快不行了……我自幼父母双亡,幸得师父收为徒弟才少吃许多苦头……除师父和师兄师妹最在乎就是你二人……我……没什么别的愿望,只希望,你们以后……别吵架了……”
“希乐……”任致周握着她的手,似乎快哭出来了。赵子琅也跪在一旁,抿着唇。
那位道长废力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赵大人的,然后拉着那只手,去碰任大人的手。“你们……握手言和……吧……”
任致周看了看赵子琅,把手伸去,握住了他的手,对乔希乐保证道:“我们以后不吵架了,你放心。”
道长笑了笑,慢慢看了她两个朋友最后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皇甫卓站在一旁,想到自己和夏侯瑾轩还有姜承,也是幼年玩伴。只是任大人和赵大人还有和解的机会,他与夏侯瑾轩,恐怕是不可能再同姜世离和解了。皇甫卓有点惆怅地想着。但他此时还不知道,人这一辈子,有时候最惆怅的,并不是不再有这样的机会和昔日好友重修旧好。
第二天夏侯瑾轩回了明州。在匆匆赶回夏侯府的半路上,遇上了许久未见的方老先生。话说这方老先生,这几年因为当初不信他老爹留下的那药水,后来也没能逮着机会见夏侯瑾轩一面,好好给他点好建议,这五年来是毁得肠子都青了。
这下可好,乍然见到夏侯瑾轩还活着,他惊喜之余,又觉得自己老爹那药水果然已经不太靠谱了。因而他如今再瞧夏侯瑾轩面相,发现黑是黑,但却似乎在那印堂黑气中,隐隐有一股不太一样的灵气萦绕。他看不太分明那股气息到底是什么,又见夏侯瑾轩仍好好戴着那长命锁,料想夏侯瑾轩问题不是特别的大。就只是叮嘱了几句,要他近来注意安全,多在人多的地方呆着,不要去人烟稀少的地方。
夏侯瑾轩归心似箭的,一心想着他爹,方老先生说的话倒是听进去了,但他没有特别的在意。
见了他爹,看到他还好好的,夏侯瑾轩没有比那会更觉得安心的,但是他没想到,他爹为了不让他去覆天顶,转瞬就把自己打晕了……
等夏侯瑾轩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脑子还晕沉沉的,他撑着身体想去找廖易还是向儒,结果因为浑身无力,才走到书桌边拽上了包袱就不慎扫落了东西。
砰——咚咚——咚——
本来就已经摔过一次的木匣子再度落在地上,很轻易地就敞开了,蹦出了那个裂口葫芦。正是他不久前塞了情诗的那个小葫芦——不,不是不久前,在这片大地上,已然是过了五年。
但夏侯瑾轩的记忆,却偏偏一点也不遥远,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清晰地记得自己怀有怎样的心情,清晰地知道,对他来说,不过是几十日。
不过是几十日。
怎么这世间的变化就那么大了。
姜世离从他的姜兄,变作了魔教教主。几乎也是他,害死了自己的二叔。
不过是几十日,他们就从挚友,变作了死敌。
夏侯瑾轩撑着把那个小葫芦捡起来。这种东西,如今也没什么用了,该烧掉才对。他握了握小葫芦,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就打开了葫芦塞,取出里面那张卷好的纸,准备烧了。
结果那张纸自个松开了,夏侯瑾轩看到了一行陌生的话。
“天人永隔,悔不当初。”
夏侯瑾轩定定地捏着纸条看了片刻,掐了火咒,给它烧了。
连那裂口的小葫芦,扔笔洗里一块焚了。夏侯瑾轩盯着那高了又渐渐矮下去的火焰想,要放弃一样感情,也许比自己想象得要更容易。只要烧掉一些东西,将它们化作灰烬,就可以了。
很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时间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重走一遍。
现在的夏侯瑾轩没有那样的机会。五年前的姜世离也没有。
从他二叔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可能再有那样的机会了。
夏侯瑾轩又在房间里站了片刻,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力恢复得差不多,才推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