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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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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离开千峰岭后又走了几天,总算安全走到折剑山庄,姜承松了一口气。这几天没再碰上什么奇怪的妖怪,实在是太好了。刚走到折剑山庄门口,他们就碰上了皇甫卓。皇甫卓和夏侯瑾轩关系很好,他们俩一见面,就聊上了。
皇甫卓看到夏侯瑾轩,是很高兴的,他对朋友真诚,站在夏侯瑾轩的角度考虑,觉得他前几年一直不来折剑山庄那事实在是不靠谱,忍不住念了他几句。说他什么身为少主前几年不来参加品剑大会已是不该啊,在夏侯瑾轩一声皇甫大人的讨饶下才转了口风。
皇甫卓目光在夏侯瑾轩身上转了一圈,和往常一样,变化不大。他们俩其实见面的机会挺多,皇甫家做玉器生意,个别大单需要皇甫卓跟着货走,目的地多在江浙一带,皇甫卓也能偶尔路过明州夏侯家借住个一两晚的,顺便和夏侯瑾轩谈谈心,聊聊人生。
皇甫卓前两个月才见过夏侯瑾轩。作为四大世家年轻一代仅有的两个少主,他俩的关系不说好到穿一条裤子的程度,至少也得是个可以同榻而眠的程度。欧阳倩吧,她毕竟是女孩子,交往起来终归不那么方便。比如皇甫卓送夏侯瑾轩玉,为了一视同仁也会送一份给欧阳倩,但是夏侯瑾轩的那块玉坠他可以亲手雕了,欧阳倩那块就雕不得,怕人误会。因而严格说起来,还是少主和少主间的交往更方便些。
不过皇甫卓一向不跟夏侯瑾轩胡闹,才顶多只跟夏侯瑾轩秉烛夜谈过,没真的跟夏侯瑾轩一起同塌而眠过罢了。
就是夏侯瑾轩对古人真挚友谊描述的那些秉烛夜谈啊,大被同眠啊,高山流水啊之类的事特别向往,皇甫卓有时候也挺无奈地。他觉得吧,这些事听起来风雅说白了秉烛夜谈就是两个人顶着八分困意聊天闲扯淡,大被同眠就是两个大男人好好的自己床不睡非要挤一张床睡觉,再说最后那个高山流水遇知音吧,他一个武人,他们两个武林世家的少主,白天大好时光不用来好好练武,非学那些读书人做什么你弹琴来我吹笛的事,无聊不无聊?
最重要的是,皇甫卓也不会吹笛。夏侯瑾轩弹琴也难听。
夏侯瑾轩对这些附庸风雅的事还总是特别执着,逮着机会就要提一下想要实践实践,有时候皇甫卓真想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都是什么?说是豆腐多吧,他脑子有时候还挺好使。说是正儿八经的脑花吧,他却总也认识不到身为一个武林世家的少主,未来铁板钉钉的继承人,他该做什么,才是最好的。
武林世家的少主,自然是练好武艺为要,那些爱好,是增添生活乐趣的一种方式,哪能当正事来做呢?就像他爱玉,喜雕玉,精通雕琢,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种爱好,他也从没想过要去做个正儿八经的玉匠来实现自己对这种爱好的极致追求啊。
夏侯瑾轩就是本末倒置得厉害,把爱好当成了正事来做。
等等,说到玉……
皇甫卓目光又在夏侯瑾轩身上转了一圈,见他身上没有那块自己雕了整半个月才完成的玉坠,问道:“对了,上次那块羊脂白玉坠觉得如何? ”
夏侯瑾轩朝他带来的那几个护卫方向看了一眼,就笑着对皇甫卓说:“那块玉坠我十分喜爱,怕其受损,所以放在家中没带出来。”
皇甫卓一笑,“又不是什么稀世之物,若真坏了我再送你一个就是。”虽然那块玉成色极好,要找块差不多的也不容易,但是既然送给夏侯瑾轩,皇甫卓自然是希望他戴在身上的。他花了半个月时间精雕细琢,若让它一直躺在匣子里,岂不是使美玉蒙尘。
“谢皇甫兄大度,那玉坠的确碎了。”
“嗯,那玉坠……”皇甫卓兴致勃勃想要往下接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嗯?”
就见夏侯瑾轩一脸诚恳地施礼,“皇甫兄,我一时不慎,使玉坠有损,还请见谅。”
皇甫卓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玉坠不过是小事,但你这种趋时就势的耍赖行径,真是……无耻。”
“哎,皇甫兄这么说,便是不生气了?”夏侯瑾轩又无赖地笑起来,脸皮之厚堪比城墙。
“哼,若要斤斤计较,那如何能与你相处。罢了,以后若是挑到好的子玉,再雕一个送你就是。”皇甫卓说是那么说,准备了半个月之久的心血之作才送出去几天就被夏侯瑾轩弄碎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惋惜,连和夏侯瑾轩继续交谈的兴致也低了下去,便换了话题说,“你非习武之人,一路舟车劳顿至此该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也先去客房了。”
夏侯瑾轩也不愿再往他心口上抹盐,忙点头,“好,等闲暇时候,你我二人再好好畅谈。”
皇甫卓应了一声,才转身对不远处站着的姜承说:“姜师兄,带我去客房吧。”
姜承原本目光落在远处,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又转头问夏侯瑾轩要不要一起过去,夏侯瑾轩摇摇头拒绝了,他才对皇甫卓说,“皇甫少主,这边请。”
送完皇甫卓出来,姜承在后院看到了一个小师弟在扫地,便停住脚步问:“今日当值?你身体好了?”
“啊,是、是的!多谢四师兄关心!”这个姓韩的小师弟看到姜承,似乎是有点拘谨。
姜承不太相信那么凑巧,他今天又当值。但是韩师弟不说,他又不好强问,想了想只好嘱咐:“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哦……是,多谢四师兄。”韩师弟说完,就握紧了扫把柄,看起来像是有点紧张。
姜承点点头,想想没什么可以说的了,抬脚就要离开。
“四师兄……”韩师弟喊住了姜承。
“恩?”
“没、没什么……”韩师弟似乎又是犹豫不决,猛地摇了几下头。
“……”姜承觉得不能指望这个师弟,有些话还是得自己说出来,便问:“是许青善他们还欺负你?”
“没、没有!四师兄上回训了他们一次后,他们就没有找我麻烦了。”那韩师弟连忙摇头,又看着姜承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说,“……也、也没什么事,我、我去扫那边的积雪!”
“……”姜承有点无语,站了一会儿,转身往主厅走。
这个师弟是才来不久的,大约是由于性格懦弱,刚来那阵子没少被同门欺负。
姜承发现那个韩师弟被欺负,是因为发现他每天都在扫积雪,几番询问无果,直到有一天正好遇到他发烧倒在自己面前。姜承给他请了大夫、熬了药,甚至还给他熬了粥,才得以问清楚事情经过。
有几个师弟欺负他新来,性格又懦弱,就把扫马粪、清积雪这类原本是新近弟子轮流做的活,都指派他一个人干。原本这样的事欧阳英是绝不允许的,被他发现了少说也是个扫地出门,姜承发现后,并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大。进折剑山庄当弟子,也不容易,就只是私下里把那几个排行在末尾的师弟叫到一块训了一顿,也算了结了这件事。打那以后也会不时关心一下这个韩师弟的近况。
看到这个师弟,有时候姜承会想到自己的小时候。尤其是来折剑山庄的第一年。那会儿师父收的弟子还不多,姜承是第四个,前头有三个,姜承后头,就没有了。刚入门那阵,其实大师兄对他还好,虽然没有多亲热,至少也都是师兄对师弟该有的样子。
但是这种情况在欧阳英发现姜承是个练武奇才,三不五时就夸他几句,看向姜承的目光也越发慈爱后,就渐渐地不一样了。
等姜承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三个师兄一起排挤了。
三位师兄的家族虽在武林中算不上显赫,也是随便一说就能叫上名字的。
而姜承是孤儿,头发颜色也有点奇怪,既不像中原人,也不像番邦人,甚至还有个师兄问过他是不是妖怪的孩子。他说只有妖怪才会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头发颜色。
姜承感到委屈,但是他自己也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事,连自辩也无从辩起。而且那时候,他连自己为什么会被三个师兄一起讨厌都不明白。他不明白,他委屈,但他又没办法,也不可能去跟师父或二小姐诉苦,那样会显得自己像个小人。他就只能憋着,憋着一股劲更加刻苦地练武,以求师父能对自己更满意,好报他养育之恩。
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其实他越优秀,就越招人厌。
因着这一层,三个师兄越发厌恶他,平日里话里话外挤兑多了,姜承原还看出点活泼迹象的性格,就愈发收敛起来,经年累月的,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谨慎沉稳,应对事情周到得理,基本上,别人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姜承自觉在为人处事上是做得挺好了。
但他不知道,其他师兄弟已经讨厌他到了不惜造谣的程度。
而有时候,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是没有用的。在一些突发事件面前,谣言是一把利刃。
但这时的姜承,完全不知道这些。
他不知道他帮助过的那个懦弱的师弟,此时正为了要不要告诉他一些不好听的话而拿着扫把对着一棵树天人交战。
姜承不知道。
他在院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去向他所敬爱的师父汇报行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