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皇子梦》莫向晚

24、山魈

　　“你做什么？！”

　　吴立是直接坐起来的，他坐起来的时候元照就松了手，所以他的动作很是顺利，也因为这点儿顺利，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模样变了，耳朵一动，就要打开帐篷的帘子，还不忘跟元照说：“你别乱跑，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应该是你别乱跑才对。”

　　元照举起那还在手边儿的尾巴抬了抬，吴立看到视线内的东西，耳朵一下子僵住不动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开裂的样子，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其实应该是嘴，然后转头的动作缓慢，乌黑的眼珠子看过来，一时无话。

　　“你在帐篷里待着别动，最好把被子盖上，好歹遮挡一下，或者变回去，我去外面看看。”元照感觉自己这时候终于拿到了主动权，也不看吴立是否照办，说着便要探头出去看看，其实这种情况，按照他平时的性格，偷偷看下也就算了，绝对不可能出去的，而他这时候都忘了，竟然还要冒险露头。

　　“别。”元照的行动让吴立惊了一下，忙伸出爪子去拉他的衣领，爪子有些尖，刺啦一声，吴立咧了咧嘴，想要用狐狸的脸做出讪讪的表情实在是高难度，元照回头也没看出什么，就听他继续说：“别出去了，外面可能是山魈。”

　　“什么是山魈？”元照的这个问题憋了好久了，这时候才能问出。

　　“就是一种山中的魑魅魍魉？直接叫做鬼也可以，但跟一般的鬼又不太一样。”吴立头一次解释得十分啰嗦，而在他解释的时候，外面的呼嚎声也越来越多了，还能够听到跌落山崖的惨叫，以及刀斧相击的声音。

　　“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你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我去看看外面情况。”吴立这时候可能是好了一些，变回了人形，一条尾巴还有些收不起来，不过藏在衣袍里也并不显眼。

　　吴立这头刚出去，那头元照就把帐篷掀开一角，看外面的情况，值夜的火堆还在，但被山风吹得明灭不定，周围又有人乱跑，那些掉落山崖的多半是慌乱间跑错了方向，不过随着窦总兵的一声大喝，大家也都清醒了一些，纷纷拿起刀剑来，又有点燃火把的，这时候外面的场面其实好了许多。

　　一个乌黑大鬼被围在正中，他有三个人那么高，一个脚掌都如磨盘大，面皮青黑，口如血盆，大张着，能够看到稀疏的牙齿，黄色的三寸来长，那舌头还是红的，鲜红鲜红，好像才饮了血一样，张着口的时候有垂涎落下，砸到人身上便是一声惨叫，那口水竟是能够腐蚀的。

　　因为这个，兵士们都不太敢上前，试探着用刀剑去砍，奏效是奏效，但这鬼的血液跟他的口水一个性质，沾到的人都是惨叫不已，还有那等因为疼痛转了向，一时间错脚落下山崖的。

　　“这是什么东西？！”郝大人披头散发地站在一旁，他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狼狈不已地被两个人护在身后，那两人的模样也不比他好，腰带还拖拉着，手上的刀剑擎着，却没有上前的意思，只是不断地护着郝大人后退。

　　落下山崖的人大约已经有了不少，目前这些也都知道轻重，起码方向上是找对了，没有直接退到山崖下，而是沿着山道移动。

　　大鬼的脚下血迹一片，分不出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还有些马尸也在一旁，被那黑乎乎的脚掌踩了就变成血泥，那种挤压的声音明明并不比惨叫声更响亮，却让人听得鸡皮疙瘩直冒。

　　田丰他们的帐篷紧挨着元照的，田丰拿了根棒子在手，却没有轻易上前去，看到元照这边儿冒出头来，他想上前又迟疑，在他身后，香奴正拉着他的衣角，含烟也白着一张脸缩在香奴身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两人并作一团，金生早就吓得坐倒在地，抱着田丰的小腿，坐在他的一只脚上，让他动弹不得。

　　元照只看了一眼便转了头，表情冷淡，他早知道这些人不中用，指望他们有舍身护主的心思实在是奢望。

　　比起这些人来，吴立实在是太特殊了。

　　他衣冠整齐地走出帐篷后便直接往围住大鬼的兵士那里走去，窦总兵正在那儿指挥着兵士去砍杀大鬼，山路狭窄，并不能够有效地利用人数围攻占据上风。

　　而那个大鬼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并没有一味对大家赶尽杀绝，嘶吼着杀了些人和马之后就开始往嘴里塞，吃得满身鲜血淋漓。若是被砍伤了，就再上前杀伤几个，也不图杀尽，杀着吃着，吃着杀着，很有些持久战的意思。

　　窦总兵已经看出这一点，准备拼着那些东西都不要了，也不管剩下的那些兵士，直接拉着这边儿的人走，这样多少还能保存一些人手。

　　这大鬼好像是从山中突然冒出，截断了队伍，那边儿的人不管是掉下山崖的还是跑走的都见不到影子了，这边儿围着的也不多，唯一可虑的就是马匹行李都在那边儿，若是这样走了… …

　　不等窦总兵下定决断，吴立已经来到他身边，跟他提了个建议，因为距离太远，元照听不清楚吴立说了什么，但窦总兵之后马上挥手，兵士们便跟着撤的举动还是能够让人看明白的。

　　“你说了什么？”

　　“我让窦总兵快点儿撤，不然咱们怕是一个都走不了了，那山魈的口水和血液都能够腐蚀山石，杀了他也是自断道路，还不如赶紧走，说不定还能逃得生路。”

　　元照“哦”了一声，目前看来，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大家都打不过这个大鬼，而这大鬼若是拼着那些伤不顾，是绝对能够把他们都杀死在这里的。

　　匆忙间，脑中灵光一闪，元照从贴身的香囊中抽出一物：“你看，这个能不能制服那山魈？”

　　淡黄色的符纸并不因时间而褪色，上面红色的符印隐隐有光，才一拿出来，吴立便猛地往后跳了一大步，差点儿撞到了人。

　　“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看他的模样，这符纸就是管用了！

　　有了这个论断，元照直接叫住了正要从身旁经过的郝大人：“郝大人，这样不是办法，若是它一直追着咱们，咱们是逃不掉的，我这里有一张符纸，不如用这符纸去定住它！”

　　郝大人披着外衣，衣带还没系上，听到这话，神色有些惊疑不定，问：“你确定有用？”

　　无论是出于年龄，还是出于这一路上元国的态度，郝大人对这位 “王爷”都是轻视的，但此时此刻，看到这样一张符纸，也是想要当做救命稻草来看的。

　　“郝大人忘了，我是九仙宫宫主的弟子。”元照微微一笑，挺直了身板儿，哪怕不能令身高暴涨，却也显出了一种教养良好的气度来。

　　“大人放心，这符纸没有问题，只要贴到那山魈身上即可。”吴立从头到尾都避到一边儿，离那符纸远远的，俨然一种世外高人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格外让人信服。

　　郝大人某些时候是很知道取舍的，一咬牙，直接指派了身边的人：“你去，把这符纸贴到那山魈身上。”

　　那人喉结动了动，点头应了，接过了符纸还要问怎么贴，吴立指点道：“以口水贴上即可，不要用太多口水，不然就要坏了效果，一定不要湿了那红色符印。”

　　这般吩咐足够仔细，时间紧迫，看得那山魈又要杀人，那人赶紧冲过去，中间和窦总兵打了个照面儿，又说了两句话，便直接冲到了那山魈的脚下，把那符纸直接贴在了那抬起的脚掌上。

　　这一下实在是太过危险，若是符纸不奏效，那山魈一脚落下，他必是如同之前的马尸一样要变成血泥了。

　　元照提着心，这符纸还是他梦中所得，也是看那书生贴在门上防妖精的，并不曾真正见它奏效，所以效果怎样，他其实也不清楚，能不能起作用呢？又是起什么作用？是定住那山魈，还是直接杀死那山魈呢？又是怎样杀死呢？

　　这些问题他都不清楚，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也许直接逃了更好，那山魈再大又能吃多少，说不定它吃饱了也不会继续追，说不定… …若是不能起效，耽误了这些时间不说，还害死了那个人，而且那人似乎还是郝大人的心腹，说不定以后… …乱七八糟的想法飞旋而过，每个都似闪念，又都让元照的心神忐忑。

　　好在，他最希望的情况发生了，那山魈的脚抬起没有再落下，整个人都像是定住了一样，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三秒，就在元照以为这就是最终结果的时候，山魈一声惨叫，整个人化为黑色粉尘，瞬间被山风吹尽。

　　元照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就是符纸的威力吗？小小的一张符纸竟然能够做到这样吗？不期然地，他想起了自己得到符纸的那个梦，梦中那个狐狸精是要用这个符纸对付她的姐妹的，借由那个书生的手… …姐妹相残，竟然如此狠吗？

　　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什么都想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不仅是元照，郝大人和窦总兵连同那些兵士也都呆愣在那里，半天反应不过来该做什么，好一会儿才收住了匆忙要逃离的脚步，招呼跑得慢的兵士回去收拾帐篷，这时候已经是后半晌了，天色隐隐泛白，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