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之女》岸之沉水

32、第三十二章 试探

　　晚上，四下再无他人后，白兰将白天的一幕告诉了杜静姝，杜静姝难得地蹙紧了眉尖。
　　上一次任务归来，小清在她面前哭诉，问杜隐当时知不知道她害怕地要死，这次她因从杜隐处受了气，竟然忘了自己一贯的修养，主动跟个陌生少年争吵。
　　杜隐对小清的影响太深，这不是她乐于见到的。她现在还小，懵懂不知，再过个几年谁知道她会不会对他滋生些其他的情感？
　　这种事绝不能在她身上发生！
　　杜静姝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深吸几口气，对白兰道：“去把绿莲叫过来吧。”
　　绿莲自上次假账本事件后，虽然还在杜静姝是身边当差，照旧帮杜静姝看账本理帐，却已不像白兰贴身服饰了。
　　过了一会儿，绿莲被白兰带了进来。
　　杜静姝看着她，面露感概，“当年杜家被抄，你和白兰宁愿跟着我去凉州受苦，也不愿另投买主，后来在盛京，也是靠了你俩的中心护主，我和小清才得以逃到齐陇山，想想自五岁起阿娘将你俩拨到我身边，已经二十多年的光景了啊！”
　　二人的神色皆有些动容，曾经的锦衣华服、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及后来的颠沛流离、亡命潜逃，至如今的隐忍沧桑，因为跟着这样的女子，她们的一生也是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奴婢记得被卖时是三岁，一觉醒来，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我没命地哭，唤爹唤娘，吵着要回家，牙婆子咬牙切齿，说你爹娘都把你卖给我了，你还要他们作甚！最后她实在被哭得不耐烦了，就拿着一把剪刀吓唬我，再哭就剪了我的舌头，那时我还不知道剪舌头很痛，会变成哑巴，只是觉得那个婆婆好凶，愣是被吓得忘了哭。后来被带到杜府，夫人见我脸上带着泪痕，心生怜悯，就将我买了下来给三小姐当玩伴，还派了专门的妈妈来照顾我。这些年不论贫贱富贵，小姐都不曾亏待过我们，因此我们跟着小姐实觉莫大的幸运。”绿莲面露追忆，诚挚回道。
　　“算起来，你俩比我还小两岁，如今却已二十四了，是我耽搁了你们。这些年在山上住着，可有看得上眼的，不若你们说出来，我跟山主商量，亲自为你们保媒如何？”杜静姝看着二人，温柔说道。
　　“奴婢愿意永远陪在小姐身边，终身不嫁！”白兰急切说道。
　　绿莲略一犹豫，斟酌词句道：“前几个月，奴婢一次在山林中行走时一时大意被一条通体碧绿的蛇给咬了脚踝，顿觉一阵眩晕。当时恰逢半山腰萧大娘家的傻儿子萧实经过，他帮奴婢吸出伤处的血，又不顾奴婢反对，愣是将奴婢背回他家让萧大娘给帮忙清理伤口。后来他又多次借故来看奴婢，都被奴婢避开了，奴婢觉得萧实虽然人有些傻，但实诚，若是他不嫌弃，奴婢……”
　　“我知道了，你识字还会管账，萧实可是捡了个宝，又怎会不同意？”杜静姝笑着说道，“明日我便向山主提提，年后就帮你们把喜事给办了。”
　　“如此，奴婢谢谢小姐！”绿莲羞涩地低下头，脸上红晕一片。
　　杜静姝笑，“好了，去歇着吧，明天开始晚上就不用在我这儿伺候了，专心缝你的嫁妆去吧。”
　　绿莲欢喜着退下去了。
　　杜静姝待她的脚步声远去，没有一丝声音，轻叹道：“果然是个心思敏捷的，嗅到点儿不对头，就立刻抽身而退了。你呢，真的不想嫁么？”
　　她将目光转向白兰。
　　白兰垂下头，红着脸，半晌嗫嚅道：“奴婢愿意一直陪着小姐。”
　　“嗯，你也下去歇着吧，今晚就让无霜守夜吧。”
　　杜静姝静静地躺在榻上，想着她身边的几个丫鬟，白兰和绿莲是跟在自己身边最长的，一个不管她是被威逼还是利诱，总之是被人收买背叛了自己，另一个么，她竟然猜不透她的心思了，是真的对自己忠心耿耿不想嫁人？还是看上了杜隐，或者根本就想爬上萧正焱的床？无论哪一点，她都不能容忍！
　　她是想给杜隐指婚，但不代表会指个他一个对他芳心暗许的妻子！
　　第二日一大早，宁啸远就领着一群少主敲响了肖衾白的房门，却被小厮告知，少主一早就练武去了。
　　肖少主果然勤勉！
　　宁啸远叫小厮带路，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往肖衾白训练的武场，却意外地发现那天把自己顶上高空的那个怪人和尖嘴猴腮的某个臭丫头也在。
　　杜隐依旧没理那群人，只叫肖衾白和清猗专注练习，其余的人还算知趣，只在一旁静静观摩。
　　半个时辰后，早练终于结束。
　　宁啸远双脚一蹬，踏上武场围栏的横木上，跃入场内，“久闻肖少主少年英才，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我们就比一场？”
　　“肖少主岂是你能够挑战的，想战他，先和我比一场！”
　　清猗那原本消了的气，在见到杜隐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后又噌噌往上冒。
　　“这是男人的事，你个姑娘家捣什么乱！”宁啸远满脸不耐。
　　“这句话也得等你赢了我再说！”
　　清猗徒手跳上武场中央的一条木桩，整个身子向下刺出，一腿径自对准宁啸远的腹部。
　　宁啸远那骄傲跋扈的性子自不屑于躲藏，他轻弯膝盖，做好高高踢腿的动作，打算与她硬碰硬。
　　谁知清猗中途侧身一翻顺带调低了自身位置，宁啸那刚刚提出的右腿被一双小手抱了个正牢。
　　一个动作凌厉的倒空翻，宁啸远被狠狠地拍到了雪地上，脸朝下、四肢平趴那种。
　　清猗则借着惯力后退，身子撞上木桩，停了下来。
　　丢脸！真的很丢脸！宁啸远多想身下的雪地能够裂出一条缝儿把自己吞进去，也好过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失败者的姿态爬起来。
　　清猗强忍着后背骨头断裂似的疼痛缓慢地站了起来，场外的人惊愕半晌，终究一片平静。
　　没有人幸灾乐祸欢呼，也没人趁机鼓掌，一片无声的凝滞，不知他们是呆住了，还是休养良好。
　　“宁少主该不是伤得动不了身了吧？”清猗冷笑问道，弯弯的眉眼挑衅地看了果不其然紧拧双眉，表情阴沉的杜隐一眼。
　　他可以装耳聋么？不能，因此宁啸远双膝一弹霍然站起，背转身，恶狠狠地瞪着她。
　　好在他脸上沾满了雪泥，不会让人看见那张涨成紫红色的脸庞。
　　“宁少主并未输，不必介怀。”杜隐走到二人跟前，淡淡说道。
　　“小姐方才那一招看似凌厉，但她也受到冲击，可以这样说，你受了多大的攻击，她便受了多大的还击，这是一个相互作用的过程。唯一不同的是，你撞上了雪地，而她撞上了木桩！”
　　宁啸远愣愣地听着，半晌才讷讷说道：“那她岂不是比我伤得更重？”
　　“没错！”杜隐的面色比此刻阴沉的天空还要难看。
　　“真是个笨丫头，哪有你这样儿和人对敌的！”宁啸远忍不住失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想不开，想拉我同归于尽呢！”
　　“谁要和你同归于尽！”清猗不屑地撇了撇嘴，“你可别忘了，是我把你撂翻在地，这场比试的赢家依旧是我！”
　　“你赢了又怎样，小爷又没输，还不照样活蹦乱跳的，接下来保不准把你打得满地跑，但你已经受伤了，为了避免胜之不武，咱们还是另外找个日子打吧。”
　　宁啸远说完，不忘挂着满眉毛的污雪，朝清猗眨了眨眼睛，那模样分明像抢到一块肥肉的小狗向其他的狗炫耀自己这肉是多么的鲜美可口。
　　清猗厌恶地瞥开了眼，就在此时，肖衾白开口了，“小、小妹既然受伤了，还是先去看看伤得重不重，各位少主也出来这么久了，先去用早膳吧。”
　　宁啸远倒也没再坚持非要和肖衾白比一场，好笑地看了清猗一眼后，分外潇洒地越过围栏，跳到场外。
　　真是个什么时候都不忘拉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