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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安宁 ...

  •   卫纠说今日是十二月十四日,天气晴朗,风光秀丽。
      我笑笑无言以对,起身温了一壶茶。小楼外晴空万里,梅花依旧对着东风旖旎生姿娉婷而笑。这日我心情甚好,手脚也灵活了不少。
      卫纠今日换了身新衣裳,说也是阿嬷做的。
      阿嬷就是喜欢忙东忙西的,见到卫纠有什么不好都要斥责两句,见到我有什么不方便的都要放下自己手头的事情跑上来帮我。偶尔我会如此和卫纠开玩笑,阿嬷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啊。
      但卫纠只是微微挑眉,一向冷峻的面上带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道,阿嬷年轻时可是江湖闻名的大美人儿。你去问问她的名号,谁不知道。
      阿嬷的故事我是听过的,也还真的只能用传奇来形容阿嬷。
      更为传奇的是,阿嬷的后半生居然屈居在这小茶铺里帮忙。
      我出神片刻,恍惚间听到小楼下有人呼喊。
      “谁?”我回头去看楼下的小巷,人影全无。
      “文泽王的近卫……你别下去,免得招惹他们。”卫纠皱眉却说的不动声色,走下楼去。我当然不会无端走下去,万一那些近卫认得我是谁,我岂不是大祸临头自取灭亡。
      文泽王的近卫我略有耳闻,充其量也就是几十条乱咬人的疯狗么。花街柳巷里常是他们跟随着主子的身影,都是狗吠,难听极了。与其说是保卫皇家子孙,不如说是太过忠诚的蠢蛋。
      我与他们有过交锋,在很久以前。结局是我不费吹灰之力的胜了。
      我从二楼的回廊走过,刻意地瞥了一眼那几个近卫,忽然觉得老天总是那么的可笑。那些人乌鸦黑的衣裳,胸口上金丝银线明晃晃的绣着皇家家纹,腰间挂着腰牌。我觉得他们很面熟。
      他们应该在找什么人,从衣袍里摸出一幅画,我远远的望去,应该是一个盛装打扮的豆蔻少女。可惜看不出清楚。他们很不耐烦地问着卫纠,卫纠只说无可奉告。
      可疯狗就是疯狗,说了不到几句话,就开始为卫纠话里带着的一丝冷嘲热讽而狂怒,意欲拔刀。他们动刀动枪的日子还真不少,可总没有我和卫纠多。
      我的丈夫,可不是像疯狗一样的人啊。顾千名并不习武,如我娘亲所说,他是个儒雅的人,待人温和。
      只是那些温和里面有多少疏离之意呢。
      我真不懂一个文弱书生凭什么来保护我韩稚,手无缚鸡之力,死到临头却还挂念着我。
      九叔还用脚踢了踢他的尸体,语气淡淡的,带着点嘲讽之意,“多可笑啊,顾家的人……”
      那时我甚至不敢去看顾千名已经涣散的双眸,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死士拉起我的手要带我走,不断地对我说那是王爷生前千叮万嘱的,切不可有疏漏。
      我却挣脱了死士的手,以枪支地狼狈且无力的站了起来,遍身是血。
      九叔背对着我,身影修长,一袭白衣飘然不染一尘。
      仿佛与我尘世相隔。
      他依旧用那种无所谓的语气,似乎是对我说道,“原来你仅此而已。”
      所有保护我的死士一并冲了上来想要与九叔一决死战。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切与我无关。此刻我只是一个丧夫的废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干笑几声,呢喃道,原来我仅此而已。
      刺客把脚挂在树枝上,身姿轻盈地转了个圈落在我的身边,反手拿着短刀,刀锋闪耀的寒光熟悉的让我想笑。很多次我都是用这种动作轻易地抹杀了一个人的性命,如今却要让这种动作抹去我自己的性命,算得上是报应么?
      若顾千名还在,他只会说,生死轮回上天自有安排。
      可惜他不在了啊,我的独活成了一桩重罪压在身上。
      “对不住了。”刺客在我耳畔轻轻说了一句,随即一刀封喉,另一只手又干净利落地将匕首捅入后背,翻身藏匿在所有人注意不到的阴影之中。
      那仅仅只是一个眨眼的事情,谁都没有注意到,而我就这么的死了。
      如此的暗淡无光,甚至不能随我的丈夫一起轰轰烈烈的死去。
      再也支撑不住沉重身体的我轰然倒地,等着他们拖走我的尸体,对着我吐唾沫,说不可一世的韩家大小姐原来也有这么凄惨的一天。
      若我有力气,我会反唇相讥,你也会有的。
      我早该记住父亲告诉我的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果真是一语成谶。

      卫纠问过我要不要试试左手拿剑。
      我怅然叹息道,“不必了。”
      “我还真不习惯你不是结巴。阿嬷的医术果然得了,”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手中握着一把细长的剑,剑身秀雅,“我还托阿嬷给你弄了一把剑回来。”
      我敷衍似地笑了笑,漫不经心,“你是想让我手刃九叔么。”
      “随你怎么想,只是我护的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也要学会怎么防身。”
      我有意无意地歪了歪头,脸上仍然是惨淡的笑容,“我的轻功还在,他们抓不住的。”
      “也罢,你想通了就来找我。我也是担心你罢了,小师妹。”他推门,冷不丁又喊了我一声小师妹。我总觉得卫纠近来有些不对劲,可是也猜不出是什么。
      那一把细长的剑他放在小茶桌上,没有拿走。我懒懒的倚在一床柔软的被褥上,眺望窗外的大雪纷然落下,念及旧日浮华过完荣光,不禁有些心酸。师傅曾问我有没有后悔学长枪,这不是女儿家随便就可以拿得起的东西。
      他说如果我后悔了,可以再教我剑法。
      我沉默地摇头,依旧坚持。
      师傅好奇的问我原因,我依旧沉默。
      谁也不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赶上我心上人的脚步。他习的一手迅猛而干净利落的枪法,整个皇城谁不知晓他的威名。我少时便渴望与他长相厮守,不问世事。但很快我发现这只是我的痴想,他走得太远,想得太多,牵挂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跌跌撞撞地追随着他并不真切的背影,却只能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绝尘而去。
      若他见到我习的左手剑法,得意却落魄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会不会轻声嗤笑我,阿稚,你真的太幼稚了。我韩稚,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冷漠却不知人间冷暖的孩童。
      远及不上我的心上人。
      窗外有风掠过,梅花轻盈的似乎在跳舞,缠绵旖旎。
      会不会百年之后,梅花香依旧,物是人非,白头枯骨呢?答案当然是会的。我却期待着有人能够守着我的棺木为我落泪,那人是死去的顾千名也好,亦或者是我的父母,或者是我的心上人,我怕也是会知足了吧。
      “夫君,腊梅花早就开了,可我却不能和你一起看。”我喃喃自语,伸手想要抓住那落花,徒劳无功。
      天地寂寥,无人应我,指尖是一片冰冷的温度。
      韩稚未死,定当复仇。夫君,你的大仇我会替你报的。记得在黄泉路上等我。阿稚走得慢,切不可再丢下我一人而去。
      我闭目长叹,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握着长剑,力度不知觉间更是加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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