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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投壶 ...


  •   太和六年,时值阳春,山清俊秀丽,水潋滟生辉。如此美景,惹得一众闲散子弟流连忘返,恨不得日日滞留山水之间,不回那凡尘俗世。
      城中依山傍水的君子亭,便是个好去处。湖光山色遍览,促诗性,引闲情,又加上这亭名“君子”,更得自视甚高的士族子弟偏爱。
      这一日,桓玉正在家中无所事事,又受到了集会之邀。这次的由头是为郗言的表弟许琛接风洗尘。许琛自幼长在江州,与其表兄多年未见,此次进京,甚是难得,郗言赶紧借机邀众人聚上一聚。
      郗言十来岁时被接来建康抚养,由其叔父郗超带去桓府拜见,与桓玉第一次见面。之后二人时常照面,一来二去也就成了好友。郗言此人性喜交友应酬,由他起的宴,通常都热闹。桓玉正嫌无聊,便欣然赴约。
      席上诸位大多是一道玩乐的,彼此熟稔,只是郗言这表弟,初来乍到,除了郗言谁也不认得,大家免不了做一番介绍。一想到这儿,桓玉便头疼了起来,原因无他,全在于他的名字。
      “这一位是桓玉,表字少安,乃是江州刺史桓冲桓将军之子。”
      许琛自江州来,自然知道,江荆二区为桓氏所掌,桓温更是手握天下大权。虽世人重文轻武,桓冲身为武将,治理江州却是颇得成效,许琛瞧桓玉的神色不由得也郑重了几分。
      席间却有人道:“这么介绍好没趣,你倒说说少安名从何来。”
      众人哄笑,又有人道:“正是正是,不如少安自己来说说可好?”
      桓玉冷着脸喝了口酒,却不言语。
      许琛有些好奇,不由得偷偷问郗言缘由。郗言忍着笑答:“少安幼时眉目极标致,粉雕玉琢如女孩一般,便得名‘玉’,形容其如玉之姿。”
      后来桓玉年岁见长,虽是少年风流,清俊雅致,但不乏英气,因而对自己名字的由来深恶痛绝。无奈此事传得开,大家时不时便拿来取笑一番,着实让桓玉头疼。
      “桓氏一族尽出将军,怎的到少安这儿,从名字开始便走偏了?”
      众人笑得更是不可遏制,桓玉冷冷道:“有完没完?今日的主角不是我罢,这么个陈年旧事说了又说,你们倒是闲得慌。”
      其实话没说错。桓氏一族与王谢不同,以武功建威望,然桓玉自出生起便不喜兵事,好舞文弄墨、吟诗作画,音律上也颇得造诣。世风崇文,桓家也就由得他去。
      众人又起了一阵哄,便转了话题。桓玉懒散地饮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众人高谈阔论,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
      “近日我重读列子,颇有心得。我以为,与老庄相较,列子……”
      桓玉眯眼打了个哈欠,郗言见状凑过来,悄声问:“怎么,觉得闷?”
      桓玉一笑,“境界虽高,却无新意。列子我读过数遍,他口中所言,大抵皮毛之处,听可,不听亦可。”
      郗言于此处少些慧根,听不出什么来,倒是有些同桓玉一样想法的,耐不住开口与之辩论起来。桓玉听着还算精彩,不过仍然提不起什么性子,大抵真如郗言所言,还是觉着太闷了。
      到了行酒令的时候,气氛终于又热络起来。这流觞曲水的风雅法子,大概只有有钱有闲的豪门世族才有兴致玩。将酒卮放于水中,让其随水流而行,杯停于何人处,那人便要饮尽杯中酒,而后赋诗一首。这样的酒令目的不在输赢,而在于饮酒作诗的意趣。
      许琛不擅作诗,几轮下来便没了兴致。郗言早已料到,提议道:“各位,今日既然热闹,我们换个法子玩如何?”
      “换个什么?”
      “投壶。”
      说着郗言便命人将壶和矢都搬了上来。众人见他连器具都备好了,显然是早有预谋,不禁一番调侃,却也没人推辞。
      桓玉到底是桓家人,有些底子在,便认定自己稳赢,气定神闲地瞧着其他人胡乱投着,成绩均是差强人意。不过他没料到的是,许琛却是个中好手,一投一个准,倒是比桓玉还好上几分。
      今日的主角本就是许琛,众人不说什么,却也不肯再玩,直说这相差太过悬殊。唯有桓玉有些不服气,一心想比个胜负,便道:“他们既不愿再玩,且随他们,我来与你比。”
      郗言见机又道:“你二人再比,该想些其他惩罚才是,光是喝酒着实无趣。”
      看热闹的众人霎时间你一言我一语提了不少点子,却被一一否定了。最后有个人突然道:“我看这样,旁的惩罚也没意思,不如输的那个人,去向陆徽要一副字来如何?”
      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这陆徽其人,出身虽为士族,却非显贵,比寒门庶族好些,但也入不了上层士族的眼。世人极重门第等级,在座的均是大家门阀子弟,自是不屑与之结交。且陆徽其人,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却总是带着些疏离,少见他与谁亲近。自然,这些赋诗饮酒、清谈道学的场合,鲜少有他的身影。然而陆徽在士人之中却有盛名,近乎无人不知,这源于他写得一手好字,且书画兼精,其书法之精妙,在此一辈中当属佼佼,无人可出其右。
      桓玉见一群人明明想要陆徽的字,却又嫌弃其出身不愿与之有交集的模样,暗暗觉得好笑。他无所谓地应道:“好啊,我答应。”
      向身份地位低于自己的陆徽讨要字画实在是耻辱,桓玉竟然毫不介意,郗言亦有些诧异,凑过来问:“表弟输了倒罢,你若是输了,真要拉下脸去跟陆徽讨字?”
      桓玉挑眉,“怎么,你就认定我会输?即便是输了,要一副字而已,非得低声下气的么?”
      桓玉倒是爽快,又有人打趣道:“你要得了字,可不是自己独吞的,否则还叫什么惩罚。”
      桓玉嗤笑一声,“那也不是与你的。若真是我输了,去要了字来,自会赠与赢我之人,与你何干?”
      众人笑了一阵,二人便开始比了。许琛先上,箭矢精准入壶。接下来是桓玉,众人凝神看着,一时间静寂无声。
      桓玉凝目瞧着壶口,堪堪掷出手中矢之际,忽听得“咣当”一声响,手一偏便失了准头,矢擦着壶身落地。
      桓玉转头瞪着郗言,就是他方才磕了酒盏,弄出了好大声响。桓玉认定他是故意,皱眉道:“旁人干扰,此局不算。”
      “愿赌服输,”郗言笑着上前,“我方才也是不小心,但恰好撞上,这许是天意。各位,我说的可是?”
      一众看热闹的自是起哄,桓玉懒得争辩,又威胁地看了看郗言,这才道:“输便输了,我去要便是。”
      郗言笑得颇无辜,知道桓玉事后定会找他算账,不过能看看桓玉的热闹,倒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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