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货寻夫记》umbrella

2、华灯初上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了床，换上几天前娘才请绣娘为我缝制的云锦长裙，特意唤了木棉替我弄了个繁复得我叫不出名儿的头发，插了有着四只翩然欲飞彩蝶的步摇，戴上一对嵌着翡翠的耳环。
　　我虽然一直对衣物不很上心，认为只要有穿的就不错，但今天的裙子确实甚得我欢心。天蓝色的柔软缎子，裙裾处绣了几只栩栩如生的斑斓蝴蝶，是娘为了配我生辰时收到的大哥送的步摇特意订做的。
　　待我穿戴整齐，一向不爱说话的木棉也开口称赞：“小姐穿上这裙子着实像个谪仙一样呢！”
　　虽然受到别人的称赞很令我开怀，但今天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打扮的华丽可以令我心里底气足些，毕竟接下来我要做的，可是大大的大事。
　　因为生在商贾之家而且又是女子，所以对于礼数爹娘是管得宽松些。而我也有些懒惰，一般晨昏之礼我是能免则免。
　　今日见我早早出现在厅里，正在用早缮的三人都停下了动作。
　　“小允今日很早啊！”先回过神来的是传说中腰缠万贯的老爹，范天。
　　范天虽然是到了不惑之年从外表却是断然看不出来的，过于儒雅的脸庞带着些许书生气，说话也是温文如玉，一笑便给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感。
　　我正了正身子，莲步轻移慢慢挪到爹身旁的凳子坐下，双手交叠于腿上。过了这么久不晓得之前先生教的礼仪记错了没，我心下有些忐忑，坐得更直了。
　　相对我爹，我娘就直白多了，一双美目轻扫我一眼，道：“你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今天又是什么风将你刮起来了？”
　　我轻咳一声，并不答话。
　　大哥轻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眼神直直透过我的眼睛似乎望进心里，将我那点小心思看了个遍。
　　要说我在家里可算是横行无忌，却唯独害怕这个大哥，范潜。这要追溯起来就得说起我小时候的糊涂事了。自小娘对我的功课捉的很紧，但以我的性子，总是能寻着些乐子来。譬如，要是夏先生的古琴课他总会让我一个人练习指法自己跑去找人下棋，这时候我就会趁机跑出去溜溜。小莲作为我的书童自然被我捉住不少小辫子，跟我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自不会戳穿我，这样一来我的日子是越过越顺溜。
　　可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一次我溜到花园不偏不倚撞上散步的范潜。虽然我立刻转头跑了但还是能感觉到追在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就在我想已经免不了一遭打手板的时候，却迟迟没见爹娘那里有动静。几天过后我也就放宽了心，想到大哥也是宠我的便也不再介怀。但当我再一次偷跑的时候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这次我是直接撞上了老爹。
　　于是一番折腾以后我落得了三十个手板，可就当我认栽的时候，在一旁喝茶的范潜却是幽幽地开了口：“说起来前两天在花园里我还撞见了小妹来着。”
　　这件事最终以我抄三天三夜经书告终。虽是其中我也偷了不少懒，但抄完以后手指两天活动不得我也是真真切切记得的。终上所述，范潜是个危险的，比我爹娘难搞多了。
　　“小妹肯定是有些事要告诉的，说罢，又惹了什么祸？”大哥端起茶杯轻嘬了口，笑意吟吟地看过来。
　　我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据说我娘有艳绝四国的容貌，我大哥继承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老爹的文雅，于是老哥实实在在算是个美男子。无数少女将一颗情窦初开的芳心托付与他，他每每都是客气地回绝，将人家的一颗心击得粉碎。却又偏偏让人挑不出刺儿，着实让人捉狂。后来有人干脆传起了他是断袖的传言，他也不反驳，这事就这样堪堪的过了。
　　于我而言他这张脸好看是好看却是妖孽了些，再配上那双眸光潋滟的眼睛，委实在是太妖孽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将小莲借给他的，现在小莲也学得不少，哎，看来是我毁了小莲啊。
　　从一阵感慨中回来，我抿了抿唇，道：“今天我确是有些事要同爹娘商量。”
　　被几道目光注视着，我一个头两个大，顿了顿才接着说：“之前的事让我很有些感慨，我想趁着年轻到外面看看，不想到咽气了都不知外面长什么样。”
　　厅里静的落针可闻。
　　我这样坐得委实有些为难我一直娇惯的身子骨，可又不想势头上落了去，只好梗着脖子强自挨着。
　　爹敛了笑，许久之后才开口：“你可是一个女儿家，在外头成何体统？”
　　我忙将目光转向悠悠喝着茶的娘。在这里娘才是说得上话的主儿，大哥我早就不敢再打算盘了。可娘像个没事人一样喝着茶，眼皮都没抬起一点。
　　见求救无用，我只好继续开口道：“先生曾教导女儿要多读些书，谨遵书中教导。书中说了要想知万事，须得行万里，女儿想要外出见识，不想与其他女子一般满心满眼都是丈夫，满目都是别无二致的院子。女儿知道爹娘待女儿是与别人不同，才斗胆来提这个要求。”
　　我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是字字在理，情真意切，滴水不漏，说完自己都忍不住自豪了一下。转移目光刚好对上大哥的眼，里面似乎有些情绪一闪而过，可我没来得及看清就已换回似笑非笑的神情。
　　又是漫长的等待，娘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这事还是以后再议吧。”说罢，便拉了我爹起身离开了大厅。
　　我不由地松了口气，有些颓然地趴在桌面上。
　　“刚才不是底气挺足么？”
　　我懒得理会他，继续趴着。
　　一会儿以后，我忽然听到一声低叹，以后便是“小允也长大了啊。”如此伤怀的句子。
　　带着些诧异，我勉强转头去看大哥。我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虽然我一直都摸不准，于是我只好问的委婉些：“大哥认为，我出去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眯起一双桃花眼，大哥露出一半宽容一半宠溺的笑成功惊起我一身鸡皮疙瘩：“有些不好也有些好吧。”
　　听到有些意外的答案，我几乎脱口而出，却是忘了一般这种时候是万万不应追问的：“如何说？”
　　“好处自然是你能出去历练，坏处呢，则是你出去了便不晓得回不回的来了。”
　　我果然错了。

　　当我回到院子换下一身繁琐的行头并且足足吃了三笼翡翠虾饺来定惊之后，才发现这事儿委实不怎么妥当。
　　范潜没什么表示，爹娘的态度又模凌两可。
　　于是我决定找来小莲陪我一起纠结。
　　当听完我的叙述以后，小莲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道：“你一个女儿家能到哪里去？”
　　我听完觉着很不爽，这句话于我而言就是心中的痛脚。譬如你本是一个山野的小娘子，却因为偶然救了时运不济的皇帝被封了个妃。但是好死不死偏偏有人整天跑到你眼前说你以前怎么怎么落魄，纵然你现在是个妃也改变不了之前是个乌鸦的事实。要是我就果断将那人拖出去斩了。
　　“女子怎么了？不就是行房事的时候位置不对而已，我不喜欢还可以调了过来呢。”
　　小莲一张脸被我憋的通红，你，你，你半天也挤不出几个字来，我摆了摆手道：“忘了你也是个不靠谱的，问了你又能如何。”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见小莲似乎还是缓不过来，只好道：“你就说我爹娘答应可能性有多大就行了。”
　　小莲打开他那把白玉扇子，又啪地一声合上：“难说。”接着似意犹未尽地又补了一句：“难说啊。”

　　华灯初上。
　　让木棉打了灯笼提着在前方走，我则在后面缓缓跟着。
　　天气微凉，些许的风吹来让仅着单衣的我察着有些冷意。但月光初上，在弥漫着花香的花园里漫步却也别有一番诗情画意，让人有吟上两首诗的冲动。
　　说是这样说，但我终究不是这种文人雅士，也没有这等闲情逸致，此番是寻着直奔娘的觅院来的。
　　兜兜转转终于入了娘的院子。娘喜爱花，也专门挑着晚上才开的花才种。于是一到晚上娘的院子里就溢满花香，不知为何晚上开的花竟是比白日的香上几分。
　　花园中央立着一座小亭，四面都围上了粉色的沙曼，被风一吹扬起一角可看见一个正坐在桌旁煮茶的美人。
　　不得不说娘实在是个貌可倾城的大美人。一头青丝只用一条红绳随意扎起，微微散落的鬓发随风飘扬，洁白如琼脂的肌肤，遍布星罗的双眼只一眼便可将人勾了去。
　　不知为何我却是半分寻不得我娘的美貌。我长得相貌平平，勉强算个清秀，在我娘面前就是云泥之别。这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捡的，但是一想到小莲也是捡的却也长得清丽便也断了这心思。长相这种事便像戏文里演的情爱一样，强求不得，强求不得。
　　“你是准备在那里站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