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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彼岸看花 ...


  •   小鱼儿身子不能动,歪着眼看着这个少年,的腰……他目光只能看到他的腰,很纤细的腰。

      那么瘦弱的人,左手提着宁不言,右手拎着自己,两个人都明显比他强壮许多;背上还背着岳如绯……仿佛蜻蜓点水般,轻飘飘地掠过宽阔的河面,果然非常诡异的景象。

      小鱼儿只觉得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两侧树影急速倒退,宛如在云端飞行。不过这少年显然有恶作剧的心思,总在树丛荆棘间纵越,他的轻功虽然极高,但对小鱼儿和宁不言不甚照顾。也不知道到底奔行多久,待他停歇下来的时候,两人身上都已衣衫褴褛破烂不堪,脸和手脚也被刮伤多处,满是污垢,狼狈至极。

      随手把小鱼儿和宁不言丢在一旁,却小心翼翼的把岳如绯抱到一处柔软的草地上,黥那明显差异的动作,让小鱼儿吃味不已。明明想要亲手杀了他,可是再次见到他,却觉得非常的安心……想要把他拥在怀中,想要他留在身边,见不得他对别人好……

      黥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分别搭在岳如绯手腕的脉上,仔细听了一会,确认她没什么大碍。抬起眼,却见她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秋水寸剪中,似乎有许多的疑问,还有微微的畏惧。

      “你……你是谁?”岳如绯柔声道,眼前的人虽然相貌极丑,却给她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黥面上微红,盘膝坐在地上,将岳如绯轻轻扶起,双掌按住她的双肩,将内力缓缓输入她体内。他知岳如绯本无大碍,只是迷药吸入不少,难以动弹。因此他以真气输入她的体内,也是缓缓而行,助她打通阻塞的经脉,逼出体内迷药。过得一柱香时分,他与头岳如绯的冒出丝丝白气,岳如绯苍白的小脸也渐渐变得红润。但见她檀口微张,哇!的一声,吐出一股腥臭的污血来。

      “谢谢,你……”岳如绯轻声道,“是谁?”

      黥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拉起她纤细的小手,在那雪白的掌心中写下道:“多休息,不要说话。”写完,他又走到了宁不言身旁,将他扶起,双掌抵在他背心上,以内力助他疗毒。宁不言的内功远较岳如绯为高,虽然中了暗算,插在眉心间的毒针所附却非什么奇绝剧毒,他有及时运功护住了心脉,在黥的帮助下,也就一顿饭的时间,把毒针逼了出来。

      黥的武功虽然高,但毕竟内伤颇重,在救人后又勉强动了真气,身体再也吃不消。他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口中也是一阵的腥苦,几令作呕,却只能强自忍住。他能救别人,能治疗别人身上的伤;却没有治疗自己的能力。随着伤势的渐渐恶化,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可能已经不多……可是,他却怎么也放不下小鱼儿。

      适才他救人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看见青墨对他淡淡的笑了一下,那一笑却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他明知道自己武功不是青墨的对手,完全是硬着头皮救人;结果青墨却只对他笑了笑,并未出手。

      他虽然答应魏先生终身侍奉青墨,可是每当靠近他,心里还是觉得惶恐。那种天生的无助感与强烈的屈辱,让他本能的躲避青墨,能躲多远就有多远……

      小鱼儿叫他滚,令他伤心欲绝生不如死;可是他却不忍就这样离去。即便是被他厌恶,黥还是忍不住的强行压下内伤,悄悄的尾随在小鱼儿的身后。

      哥,无缺只想远远的看着你。无缺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远远的看着你就好。无缺真的怕你去涉险,真的怕你出事……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在下华山宁不言,来日定当图报!”宁不言抱拳道。

      黥却似没有听见般,缓缓的走到了小鱼儿的身前,默默的望着他,清澈的眸子中尽是迷离之色。

      “他叫黥,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宁兄不要见怪。”躺在地上的小鱼儿忽然道,他虽然也不相信黥不能说话,却不希望别人误会他,但当他说到“不会说话”四个字时,语气中却明显带着嘲弄之意。

      “啊!”宁不言轻叫一声,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黥。

      淡淡的月光下,黥丑陋的面上浮现出一抹凄苦的微笑,很轻的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子,足尖一点,身子有如一只大鸟般掠起,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宁不言伸手解开小鱼儿被封的穴道,却见他怏怏的坐起,眼睛望着黥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鱼蛋。”岳如绯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你没受伤吧。”

      “没。”小鱼儿淡淡一笑,道,“我没事。宁兄,小仙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说着,他虚抱一拳,起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岳如绯眼圈一红,又要落下泪来。

      “师妹,算了,我们回华山吧。”宁不言右手轻轻拍在岳如绯的肩膀上了,叹了一口气。

      白露点晓星明灭,秋风落叶。故址颓垣,冷烟衰草,前朝宫阙。长安道上行客,依旧利深名切。改变容颜,消磨今古,陇头残月。

      宣和七年八月十五夜,中秋。

      幽蓝,哀伤潮湿的颜色,凄秋是夜。遥遥青光冷受濛濛冰月,却是万花辞树,白露澹袖的时节。临风谁更飘这满袖香屑,宿云黯淡,天远雁声稀,觉来梦醒更漏空残。

      体内气血却翻涌如潮,受损的经脉火烧火燎的灼痛着。

      那时候,他悄悄的俯在画舫的顶棚上,听着那个白衣人口中凄楚的话语,那是他一辈子也说不出口的东西。是真,是假,他自己也分不清……或羞,或苦,或悲,或喜,究竟怎么道得明?

      心兰,小仙女,苏樱,甚至是岳如绯,也许每一个人,在哥的心目中,都远比无缺重要。

      手足之情,血脉相通的扭结,这个真的是他想要的吗?早已知道的结果,早已注定了的结局,为何却苦苦守侯?守侯着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眼睁睁的看着它破碎?

      他承认自己的自私,明明知道那个白衣人企图利于哥对他的愧疚,施展摄魂魔音大法,迷混他的心智。他明明知道的,知道他是在害他,却不想出手阻止……让哥永远沉迷在只有他的世界里,真是他想要的吗?难道,又会是他不想要的吗?

      哥终于没有被迷乱心智,即便青墨没有突然出手,我也知道你不会;否则,你就不会那么容易清醒。除非哥自身也抵制,否则魔门奇功,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他淡淡的笑,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苦涩。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明白。我在哥心目中的地位,远不足以令你沉迷。花无缺已经死了,你还是把他忘记好了。哥,你不必愧疚,你从来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你们真是愚蠢啊,想要控制哥,最好的法子还是小仙女和苏姑娘啊……真的愚蠢……

      他长睫轻颤,泪水倏然滑落,零落成泥。

      冷月侵衣,寒风满袖。别来尘土污人衣,空役梦魂飞。

      夜凉如水。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划破黯然的夜!

      黥一惊,小鱼儿的声音!所有的思绪在听到这声惨叫的一瞬间停滞了,他只觉得仿佛整个人被冰封般,彻骨的寒冷。身子急掠而起,猛得冲向声音来处!

      乱石嶙峋,枯草荒芜,斑驳的血迹在清亮的月光下,红得触目。一株峥嵘的虬松下,小鱼儿的身子倒在一大片泅散的血泊中。半截长剑还插在他的胸膛,插在心脏之上!

      雪亮的剑身浸透着暗红的血光……

      “哥!”黥想大叫,口中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身体象是结冰一般的僵硬,腿在颤抖,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心脏象要裂开般,痛得无法呼吸。天地间所有的一切,瞬间都失去了意义,他只是茫然的走上前去,跪在了小鱼儿的身旁,轻轻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抚摩他那苍白的面颊。

      指尖触及的,依然是微微的暖。细长的手指轻轻地从小鱼儿的面颊滑落,探向他的鼻吸……轻微的气流,拂过黥的指尖,让他有微微的诧异。

      下一瞬间,他的颈下蓦的一痛,仿佛被马蜂蛰了一下,轻轻的刺痛。

      又是麻沸针……

      黥苦笑着,在心里飞快地闪过这个认知,软倒在地。昏迷前,却觉得一阵欣慰,哥又在恶作剧了……没事就好。

      “武功那么高,却很笨,连人血和兔血都分辨不出来。”小鱼儿拔掉插在胸膛上的断剑,微皱着眉头,抱起了瘫软在地的少年。

      “我知道,为了得到六壬神骰,你一定不会让我死,一定不会走远!”小鱼儿的脸上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声音却冰冷异常,“从来都只有我小鱼儿能戏弄别人,你怎么敢轻易冒犯我的领域呢?”

      不过,他真的好瘦,抱起来的感觉象个女孩子一样,好轻,好柔……老花虽然也很瘦,却明显比他结实多了。

      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午时。

      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木制的椅子上,从周围的布置上,这里应该是客栈的一间普通客房。他觉得自己坐得有些不舒服,挪动了一下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反铐在身后。他运力挣了一下,双腕处却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黥眉头微皱,动了动腿,很快发现一双足踝处也被人用精钢制的铁铐紧紧锁住,想来手腕处也差不多。他的内力虽强,这却不是他能轻易挣脱的。

      “你醒了?”小鱼儿的声音懒洋洋的传来,“你好歹算是救过我的性命,所以我不会伤害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了你。”

      黥轻哼一声,淡淡的望着小鱼儿那张得意的脸。

      “饿了吗?”小鱼儿忽然道。

      黥一怔,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是真的很饿。

      “嘴巴说!不然不给你吃!”小鱼儿冲黥做了个鬼脸道,“鬼才相信你真是哑巴!”说着,他走到黥的面前,双手在他面前一阵比划,这是他特地找人学的哑语手势,很普通的一句问候语。

      黥果然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这样,让小鱼儿更加确认他是在装。装什么不好,偏偏要去装哑巴,真是奇怪的爱好。“你什么时候肯开口说话,什么时候再给你吃东西。”

      其实他不是真的想把黥怎么样,但他就是受不了他那一脸无辜的样子……明明怀着别的目的,却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接近他。明明那么高的武功,却装出那么柔弱可怜的模样,甚至是一副任君欺凌的样子。虽然是作假,也未免作得太假了吧。故意装成这种样子来接近自己,欺骗自己的感情,实在是比明刀明枪的强取豪夺更可恶!

      他是算定自己不忍心真的对他怎么样吗?他凭什么那么肯定?他搜过他的身子,单薄的衣衫,身上除了几两碎银几瓶药,以及那个假六壬神骰,再没有了别的东西。最令小鱼儿奇怪的还是那个六壬神骰,虽然是假的,但是他自信外表做的和真六壬神骰没多大区别。如果黥是为了六壬神骰,不该在得到它之后,根本没有打开它的打算。是的,他很认真的检查过了,假六壬神骰上,除了几滴干涸的暗红血迹,完全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连企图打开它,研究一番的痕迹都没有,他做的记号清清楚楚的保留着。也就是说,黥在得到假六壬神骰之后,根本连仔细看都没有,就放了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上面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他受伤了吗?

      小鱼儿有些不忍的望着黥那纤细瘦弱的身子,他看上去真的好柔弱。除了那张突兀丑陋的脸,其他地方都显得异常的苍白无力。真的很难想象,那么柔弱的身子,竟然会拥有那么高绝的武功。虽然他不懂医术,但是他还是肯定黥应该生了病,而且病得很严重……

      尽管如此,小鱼儿还是不打算放过黥。也许是因为他太象老花,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每次见到黥,他的心都忍不住的抽痛。那种患得患失,又茫然的痛,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仿佛害怕失去最珍贵的东西一般。小鱼儿是真的不想把黥怎么样的,只要黥肯开口,他一定会为他松绑,让他吃东西,甚至黥真的开口向他要六壬神骰,他也不见得不肯给他。

      结果,这小子果然是个死鸭子,硬生生水米未进的和他耗了三天。即便是小鱼儿故意拿着极香的食物在黥的面前,对他进行百般威逼利诱,他也是一副爱理不理,心高气傲的模样。每次问他饿不饿,他都很肯定的点头,但是要他开口,却门都没有……整整三天,害得小鱼儿自己也是面对大量的山珍海味,味同爵蜡,几乎也没吃什么东西……看着黥那日渐憔悴的萎靡模样,他吃得下去才怪,倒是白花了不少银子。

      也许,他真的不能说话吧……三天后,小鱼儿终于觉得有些良心不安了,万一真的是自己冤枉他……恨黥欺骗自己,小鱼儿却还真的舍不得饿死他。虽然承认自己失败,小鱼儿却有些下不了台……第四天,一大早,小鱼儿就亲自熬了些清淡的肉粥(怕黥饿了太久,被油腻的东西伤了肠胃),装作不经意地放在离他不远的桌子上,然后让自己消失了两个时辰……他知道,虽然黥的双脚也被锁着,但是如果他肯跳的话,取到食物应该不会很难。

      结果,当小鱼儿极端无聊的在外面混了两个时辰,回到这里的时候,却看到那碗肉粥好端端的呆在原处,碰都没有被碰一下。

      饿晕了吗?连食物都发现不了?

      小鱼儿非常不甘心的再熬了一碗,还特地加了不少香料,让这碗原本美味的肉粥变得更加鲜香,想忽略都难!这次,他把碗放在了黥的脚旁,心道:这次,你该能注意到了吧。满意地再看了自己辛苦熬的肉粥一眼,小鱼儿开心的出去溜达了。

      几天的相处,他早发现这小子看似柔弱,骨子里其实骄傲的要命,压根就不是那种识时务为俊杰的人!自己在身旁,他估计是宁可饿死也不会妥协的,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

      黥歪着头,看了脚旁的肉粥一眼,伸出被锁住的双脚,重重地踢在了那只白瓷小碗上,啪!的一声,小碗远远飞出,狠狠地撞在墙上,碎成了无数片,汤汤水水的溅了一地。

      他心中气苦,心道:“你若是恨我骗你,怎么责罚我都可以,何苦这般侮辱我?”整整四天,他连一滴水都没有喝过,任他武功再高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何况他身体本就虚弱,如何经受得住?此时早已饿得头昏眼花,手脚无力……可是,他的自尊决不允许他偷取食物,或者象狗一样趴在地上吃东西。他宁可活活饿死,也不肯放下自己的尊严,即便是面对小鱼儿,他也做不到。

      当小鱼儿打开紧锁的房门,一脚踏进门槛,险些因为地上的粥汁滑了一跤。他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平衡,避免了仰面叉的厄运,手上东西却散落了一地,那是他逛遍全城才选购的各种小吃点心……

      “可恶!”小鱼儿气呼呼地冲到黥的面前,举起紧紧握住的拳头,在他的面前晃动……没有落下。黥那一双漂亮的眸子,清清冷冷的望着他,秋光冷月,浩淼星空,美得令人窒息,却决没有半分认错屈服的意思。

      看在这双眼睛那么象老花的份上,饶了你。小鱼儿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放下了高举的拳头。其实,即便找不到台阶,他也不舍得打他。黥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光看都让他的心拧着痛,他怎么忍心?

      “饿不饿?”小鱼儿再次问黥。

      黥在心中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这些天来,小鱼儿一直都问他饿不饿,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却也不给他吃东西。他明知道他很饿的,却这样一次次戏弄他,折磨他!无论是精神上的折磨还是□□上的痛苦,都令他难以忍受。明明口口声声的说要爱护他,要照顾他,却为何要怎么残忍的对待他?就算他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毕竟没有伤害他,更不是想故意去欺骗他。他只是想要看他一眼,偷偷的看一眼,就必须遭受这样残忍的对待吗?

      黥无声的抗议却惹起了小鱼儿的怒火,他承认自己的自私,他放不下面子,可是他真的不是想要去戏弄他和折磨他。在小鱼儿的心目中,黥应该老实的顺从他,不该如此的骄傲。他那种高高在上的,仿佛是与身俱来的骄傲,会让他觉得自卑,自卑却转化成了悲愤!

      出生良好又怎么样?环境优渥又怎么样?武功高强又怎么样?照样是个丑八怪!既然你想要清高,就不要企图勾引我,不要落在我的手里!既然你看不起我,我又何必对你客气?就算我把你的自尊狠狠地践踏在脚下,你又能怎样?

      天下人都在负我,就算我负天下人又待如何?何况区区一个你?

      几乎是报复性的,小鱼儿恶毒的抓住黥柔软的长发,将他的脸强迫性的拉着向后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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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词引:

      《全唐诗》  「贺圣朝」无名氏
      白露点,晓星明灭,秋风落叶。故址颓垣,冷烟衰草,前朝宫阙。
      长安道上行客,依旧利深名切。改变容颜,消磨今古,陇头残月。

      《全宋词》  [酒泉子] 潘阆
      长忆孤山,山在湖心如黛簇。僧房四面向湖开。轻棹去还来。
      芰荷香喷连云阁。阁上清声檐下铎。别来尘土污人衣。空役梦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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