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酒未温》一苇吟

46、高处斗寒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
　　也有碧瓦飞甍，也有蜂房水涡，也有金阶丹墀象牙高阁，也有似雪宫花如霜禁月。只是京华、帝家历来是墙高思短，历来是禄厚情薄。
　　日薄西山下的御园，白梅红梅混作一片血色，枝干横斜下，一人匆匆而过。
　　官袍宽大的衣袖掩住了老鼠眼中的精光，点着小溜步，身子弯得像张弓。
　　行入外宫，进入，却是所谓当朝天子重惜老臣，特特修建的休憩之所。
　　“徐阁老，情况有变了！”
　　唐大人推开门，看到那个表情阴晴莫测的老者，忙不迭扑上去。
　　“这个样子仪态尽失，成何体统！又是什么事惊慌？”几句话说的波澜不兴，虽是斥责之言，却也有语气缓慢一平如镜。
　　唐大人呼了呼，站定身子：“阁老，祈门事变，那祈少主本应死透，却在半年后突然杀回，将那几个长老或杀或俘，如今，已成祈门宗主！”
　　“唐大人是才听到这消息么？”
　　见徐阁老无甚反应，甚至还有责几不勤消息闭塞之意，唐大人有些着急：“哎，中了那毒又是直接深刺而入，本绝无幸，却被救回，能救得这种伤毒的，该只有那圣人的心血……”
　　“罢了！”徐阁老低声喝止，见唐大人仍一脸满口欲言之态，不由暗恼这人实在不够聪明，“江湖斗乱为官之人能参与多少，该留心的，是祈少主借了谁家的力来对抗我们的官兵。”
　　“呀……”唐大人惶惶恐恐退了几步，呆在当地，“小人愚鲁，。借力……这儿样的死脑筋，又有兵力的，该只有郭将军一众了……郭将军性子硬，能搬动他的……祈少主必是找了他的义弟陈尚书……这可……下官受教了。”
　　他只顾低着头唯唯诺诺，因此错过了徐阁老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狠厉，沉痛，怀念，不过怕是他看到，也分辨不出那许多罢！

　　龙涎香在炉中生烟，一缕缕，勾勒成江山。
　　宫门矗立的，飞龙舞凤的朱柱，经历了百年，仿佛支撑了整个皇族的威严与冰冷。
　　夕阳沥血，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高台上伫立倚望的人挺拔的身上穿着明黄，依约勾勒出尊贵的图腾。侧着头，手指轻叩雕栏，已渐渐辨不出喜怒的脸一半沐浴在斜晖里。
　　“陛下，入夜风紧，回去吧。”一旁侍立的宋应欢上前低劝。
　　当朝天子，娄采渊扫了眼身边自幼服侍的公公，挑了挑唇：“应欢是老人了，可还记得些当年？”一面也转过脸来。
　　与那双眼睛对上，宋应欢不觉战栗了一下，自知陛下绝不会因往事加以责罚，心头又泛起苦涩，看着娄采渊的眼中，却是加了几分怜，几分柔。
　　往事，那些个想想就要摧心裂胆的事，又怎么可能忘记。
　　未想好该如何会开口，皇帝陛下却已理好了心绪：“对于元月国宴，朕邀江湖人士之举，可要惹得一些人不满了。”
　　“那些大人们的争执，怕会愈加激烈了。”
　　娄采渊拉了拉身上的大氅，也看出宋应欢心中的迟疑，哼笑：“让他们斗斗也好……老臣权重自傲，除了给自己捞好处，也没什么异心；新提拔的人，能力是有的，却未免恃才放旷失了稳重。这样，斗一斗也好啊……“
　　内监不宜干政，宋应欢并不说什么，只招呼小太监开门熏香暖炕，自己嘱着皇帝陛下安歇去了。
　　月色悱然，夜色深沉。
　　那些析出的，如前朝钻心蚀骨的往事，亦是今朝惊坐起再难寐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