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酒未温》一苇吟

41、李代桃僵

　　陆弋璋急速穿过花厅回廊，俊脸冷得滴水成冰。
　　衣衫上散出浓浓血味，却显而易见不是他的。
　　行至一扇安静的门前，叩了叩门，知道情势不乐观也不等应，径自推开。
　　将人放在床上，看到一旁坐着的莫江寒，霜容闪过些担心。
　　“辛苦了。”
　　“人带回了，可……”
　　“无妨，”打断了陆弋璋的担忧，起身探视了下祈清醉身上的致命伤，“伤重，我自有法子。莫担心，将寒冰蛊拿去，教连襄请柳债主前来。我治疗期间，不要打扰。”
　　陆弋璋嘴动了动，看得出仍有犹疑，却习惯性地不反驳，拿了墨，出门。
　　关了的门，还室内一片寂静。
　　莫江寒搅了布巾，解开祈清醉的衣襟，抹净身上干涸的血迹。
　　一下，两下，玄漆的瞳似亦搅得障碍重重。
　　伤口虽骇人，在医仙眼中自不算什么，只这毒，却已侵入五脏六脾。
　　呐，你会受这样的伤，也是因为和我争吵心绪不宁罢？
　　虽然事后仔细想了遍你的诘难，也了解了你的理由，可我，却依旧不明白你的由头。
　　也许，我真的没有心罢。
　　取了银针，拈抹，略略勾挑凝在脉络穴位上，一根根冰银端正。
　　却也知道祈家是你极看重的，那般全心全意的投入，付出，多好。
　　这次铩羽是必然，但这般的狼狈后，登峰造极也指日可待。
　　合上眼复张开，似下定了决心般，那双美丽的眸子此刻愈发惊心动魄。
　　双手十指穿花般在祈清醉周身游走，时不时按压，点水蜻蜓款款飞。
　　手下失了色的肌肤一点点染了粉，洁净无瑕的银针却诡异的，渐渐乌黑。
　　那么，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因为，你心里有牵挂，有为之放不下的所在。
　　因为，虽然我不明白，但也知道，你待我，足够好。
　　一手执了布巾抹拭，一手扔不离穴道地推拿、换水、取针、逼毒。
　　一步步看似极稳，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力将之带动、圆转。
　　内力，已多少年没动用过了，几乎都不记得它的存在。
　　奇经八脉痛如火燎。
　　还是勉强了啊，自己这样残破的身子。
　　有点自嘲，最终还是释然，多少年不动兵戈，似乎手无缚鸡之力，如今看，倒真是娇气了，简直弱不禁风。
　　最后一缕毒逼尽，莫江寒仍不敢怠慢，手下如风包扎好每一个伤口，收拾妥帖，而后挽起衣袖，执起一边火炙过的小匕首。
　　锋落，血如泉涌。
　　祈清醉人事不知却自会吞咽，鲜血浸过的唇殷色灼灼。
　　祈门善毒，这个可保你不受邪物侵体。
　　窗外透过的枯木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而今已复三叠。
　　莫江寒吹熄了灯，晕眩上脑，却并不敢坐下。
　　看了眼门外，知道温连襄等人必在焦急等待，笑，露了点波澜。
　　呐，若知道了自己这样，他们，必会气急败坏罢？毕竟，这也算是任性了。
　　不过自己生无可恋，这样一命抵一命，很值得。
　　站立的双腿已无可抑制的打颤，四肢逐渐僵冷，几乎站立不住。
　　床上的人依旧沉默，脸色已与常人无异，不若重伤，竟只似陷入沉酣。
　　相信你会带领祈家复兴，广大。
　　那么，祈少主，就不要在意你曾认识一个无心之人了。
　　望君珍重。

　　温连襄和陆弋璋屏了息，潜在屋外，将功力运至极限，也只听得只言片语。
　　“……医仙真的决定了吗……”
　　“……留下，也有可能……：
　　“……既如此，千媚尊重医仙的决定……”
　　脚步声，柳千媚推开门，微肿了眼：“医仙，保重。”
　　说不上端倪，只无端觉得不祥。
　　只那天晚上，杭城的碧波画桥间，白雪飘零。

　　而后江湖皆传圣手医仙溺水而亡。童谣末句“一个小冰人凿新井，栅栏断裂水淹身”亦有所解。
　　一时举世同哀，此日漫挥天下泪。
　　据说，那一天昆山玉碎。
　　据说，那一天雪落成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