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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本系同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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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但凡作战总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祈清醉几乎一样都不占。
天时,他本在暗中准备,无奈四长老先一步打破平衡,他算是措手不及匆匆应战。
地利,他与四长老同为长期居住宅中,可他久未归家,绝对算不上了解家中近况。
更莫说人和。出门前他与莫江寒吵了一场他转过脸来便暗骂自己愚不可及的架,心下懊恼不已。可从头到尾莫江寒都无甚表示,他又不可抑制地犯上委屈凄凉。连自己心思都混乱一团的,人和什么的,可以休提了。
如此看,他既已到如此地步,便只有,背水一战。
第一着借尸还魂,暗度陈仓
祈清醉作祈门家众打扮,堂而皇之地穿过丛丛药圃,拢着手,从郁金圃中捻下一捧,将袖中几包药粉洒在植株上,直立了身子,绝不四处张望,径直走向厨房。
并非饭点,大厨也只道是帮忙打手的小厮,交代了几句径自偷闲去了。
祈清醉略挽了袖,蹲下身捡拾细碎的木柴。
对方虽人多势众,但同属本家之人其心易改,他悄自混进来,由外及内的制造混乱,纵有浑水摸鱼之想,也为让家族中自己人做好准备里应外合。至于内乱之下人心惶惶,自己这少主毕竟居位日久也血脉纯正,临阵倒戈之事,也未尝不可能。
出了厨房,将柴火挟至藏丹阁旁仔细在台阶角上一层层堆好,遇见巡视的护卫,自若地立直了笑笑,护卫也只道是做防潮,不去理会。
打远奔来个打扮相同之人,向一对护卫匆匆示意,隔着几步就叫:“张三,还做这零活,丙长老唤你好几回了。”
祈清醉看着护卫的身影渐渐转过,被屋宇遮掩。嘴角勾起个笑容。
掩在人皮面具下的绝美面容上,笑容竟是邪肆。
凝神掠起,身在半空中掷下火折子。
落到花圃中。
沧海中,一只蝴蝶悄悄振动了双翼。
第二着浑水摸鱼,调虎离山
火势如闪电迅速蔓延,药铺之间火舌舞蹈,倏忽到了藏丹阁。
风猎猎,引燃柴草噼啪乱响,那火焰竟如赤龙腾空而起,碧瓦朱栏尽皆席卷其中,烟灰飞瀑下,黯然失色。
异香浮动,多少如人心般阴毒奇诡的剧鸩付之一炬。
如此声响早引得惊动,仿若灭顶之灾临头,平日训练有素的人也慌了手脚。人头涌动。一窝蜂的上前又被吓退,有不要命的冲进去抢救丹药,还未入内便被生出的毒气击毙。尸首倒在阶上被卷入火中,一时间扑面拍来的气息混了焦臭。
有人抬了水扑火,刚泼到火上便成了蒸汽,逼得众人向后直退。
“快屏息,有毒!”
不知是谁喊了声,人群惊异之下发现已有多人倒地,混乱踩踏下,惨叫声中,化为肉泥。
祈清醉混在丁众中,此时冷勾了唇角,低哑了嗓音,注入内息扬声疾呼:“长老内讧了,丙长老抑郁家伙,将历代辛苦付之一炬,居心何在!”
语毕,也不管反响如何悄然抽开身,向西方掠去。
此刻聚集的多是己戊丙长老部下,此刻一声出,人心已乱。
西方,才是戏的开场。
第三着擒贼擒王,欲擒故纵
西方的院子很安静,一众穿青衣的叨扰者藏了锋芒,悄悄围了屋舍。
似一叶飘落,眼前一花般,院中已立了个身着仆从装的人。
“啪、啪、啪!”
纸扉开启,干枯瘦小的老者立出来击掌而笑:“少主真是好本事,之前老朽派了几个孩子相请,少主竟以一己之力击杀了九重天,真真是好俊的功夫。”
祈清醉手一摸扯下面具,精致无暇的脸上笑容肆意:“甲长老年高德勋,地下的人可不老实,既加以冒犯,本少主自当清理门——户!”
“户”字出口,二指一夹反手甩出,幽蓝一闪,地上赫然是两根尖锋相对的毒针。
“哼,对这逆子费什么口舌!”己长老将身一跃厉声喝道,脚下踩踏,双掌交替挥出,毒针如蝎尾牛毛雨下。
祈清醉一甩袖,两枚包着棉布的回旋镖掷出复收回,迫到眼前的毒针已尽数收到镖上,抖下,也用相同手法打回。足尖点地,近身,短兵相接。
“雕虫小技,之前那美人恩没耐你何,倒是命大。”己长老接下一轮急攻,口中仍不饶人。
美、人、恩……
心脏跳空了一拍,漏下的位置被疼痛填满。
凝了神,激斗之下尽力不去想前情,那个名字,依然冒上心来。
江寒、江寒、江寒、江寒……
那晚庙中也曾这样不断唤他,被一声声耐心回应。
现在,他亲手毁了一切,是不是再难靠近?他错了,早就后悔了……
短剑击出直刺胸口,己长老一惊之下点匕首去搏,眼见就要隔开,己长老待寻杀招,短剑剑尖突然陡起,挡无可挡,正中咽喉。
祈清醉笑一声,知道剑上毒烈,己长老再难动弹,也不再搭理。
回转身,凤目倏地大张。
第四着远交近攻,笑里藏刀
九柄长刀将祈清醉围在中间。
可闻辛长老与丙长老激斗,甲长老负手倚在一旁,浑不关己事般。
院头墙外密密麻麻布了弓箭,可看到紫金,竟是官兵!
祈清醉一膝委曲,身子如陀螺飞旋,短剑递出,以快打快顷刻已拆了上百招。
衣袂疾走刀光大盛,那九个持刀人并上时竟有波涛汹涌惊涛拍岸之势。
九重霄已破,位列其下的是九曲黄河。
九曲黄河不及九重霄严密,却胜在雄浑,气力压顶下,势不可挡。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祈清醉愈转愈快至于一道残影,带起的飞尘使九人微眯了眼。
凤目紧闭,冷冷撇了嘴,心中默数。
“——啊——”
飞尘混了毒粉。
双目痛入骨髓,阵中九人再难维持冷静,目不见物下,不由惨呼。
祈清醉短剑疾刺击杀二人,趁空间逸出包围。
瞥一眼排布的弓箭手,急转几个弯在甲长老身后站定,重重喘息。
看身上已有不少挂彩,倒并不多么疼,调息后,不仅深深疑惑。
上一次对阵九重霄,更是高明的阵法自己尚无如此狼狈,此次如何……
极迅速分析判断,上次与这次的不同,除阵法本身,只有江寒燃的那根蜡烛。
声声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自己是少主必曾试百草,且曾得江寒调理身体,抗药性必强于九重天。用了声声慢,后又及时得解,优势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果然算计好的,却绝无半点私心。
自己如此糊涂。
一个小冰人习岐黄,误拜庸师药伤身。
之前柳寨主之事后,曾道小冰人之事没有这么简单,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家的几个老东西不安生。先有春毒,后又生事端。
江寒,江寒,江寒,江寒,江寒……
第五着黄雀在后,走为上策
刀光、剑影、毒如迷迭,箭如落雨。
祈清醉折下肩头射穿的箭支,向戊长老投掷。回身一脚将一个家丁踢入院正中借力跃上屋顶,看到人,又是一惊。
先前在地上只道被合围,乱箭穿刺。而今上房才知,官兵岂止是一个多字。
并不狭窄的屋顶几乎都要被占满,衣着整齐佩剑闪亮的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各自持了弓箭,若边上的人倒下,里面的人随机补上,不露半点空缺。
怎会有如此多的官兵?莫不是如那狗官所言,朝中阁老党早已完全相助了老儿们吧!
自己之前对那狗官是否过于冲动了,还是,早已定好的!
已有官兵举箭对准自己,情势危急也容不得自己细想,祈清醉伸手入怀,掏出个纸包甩出,旋了个身,踢开房上瓦片,遁入屋中。
背后又挨了两记铁菩提,已拔下握在手中,各处伤口可以感觉到血的流淌,把破破烂烂的衣服黏在身上。
衣袋中早已空空如也,毒也施尽,周身上下除了一柄钝了刃的短剑,一无所有。
顾不上喘息,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闯入里屋。
打开立柜,钻进去。眼前摸出一条长长的暗道。
这是乙长老的房间,自乙长老不知所踪后闲置不用。这条暗道,通向外面,该只有自己一人知道。
矮下身爬进去,早已管不了自己有多狼狈。
此番惨败原是自己未准备好外加轻敌之过,赌气闹个别扭便贸贸然跑来,把个坚壁清野的过程闹的直如儿戏,自己心思竟如此愚蠢。
此番若得平安逃出,须得痛定思痛,定不与之干休。
急速滑出,天光俞露,心里也多了份安定。
看来,是逃出来了。
…………
“呵呵,少主么,经久不见,钱乙失礼了……”
轻轻的笑,在只有脚步声回荡的空间里极为明显。
后心一凉,直灌到前,低头看一柄长剑已贯穿了身体。
“呵呵……呃——”
疼痛感袭来之前力气已消失,只知道将短剑拼命前递。
似刺入□□的感觉,身后的人缓缓倒下,看到那张不可置信的脸,祈清醉一时间脑中之掠过一个念头。
原来,不知所踪的乙长老和壬长老竟是一个人……
眼前已开始昏花,祈门惯例,兵刃是要喂毒的。
慢慢的想,一幕幕的事,只有一个人……
还没有走近你,还没有解读你的心,还没有拂开你眼中的伤痕,还没有向你道歉,还没有尽力的补偿,还没有完成许诺你的平静安宁。
太多太多的还没有,可是江寒,我好像已经没有命了。
所以……
还好你还没有接受我,还好一切结束的太早……
如今,你不会介怀的,对吧。
往常的无限辛酸如今倒成了庆幸。
绝美的脸儿笑容苦涩如木叶,凤眼中,光彩一点点熄灭。
完全埋入黑暗前,祈清醉依稀对上一对眸子,亮如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