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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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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样,托福于乾阳真人的“江湖人都是技术宅”大论,祈睿在房里宅得天经地义,名正言顺。他是乐得自在,但可苦了秦莞。
身为根正苗红的小门派少门主一枚,需要做的事有哪些呢?被师父用练习的大义压下,开始全面接手的秦莞最近连哭都哭不出来,一张精致的小脸简直皱成了苦瓜。是,乾思门是不大,所以管管菜地喂喂鸡是小事一桩;没有其他弟子,自然也不用督促大家练武;驾上马车,外出采购物品也不难;算账、清点物品什么的亦不算艰巨的任务。问题是对照着账目上的数字,秦莞简直要泪流满面。原因是门内房屋维修时间又到了,在对屋子各处的维护费用做了个预算后,得出来的赤字数额直接让她惊呆了!原来维护这么花钱!不维护又不行!她觉得她的内心在随着风嘤嘤嘤哭泣!
“你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快半个时辰了。”傅行云悠闲地喝了口茶,见她一直伏案不起,双肩还略略抖动着,忍不住提醒。
秦莞抬头,路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明显是被气出来的:“好大一个烂摊子啊!换你你能平静吗?!”对着账本她快狂暴了好不好!对了,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门口“账房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是白挂的?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那块牌子上的字迹经过常年的风雨摧残,早就模糊不清了,半掉不掉地悬在门上,似乎在嘲笑她的穷困。
一直以来,乾思门没什么钱秦莞是知道的,但她从没想过情况竟然糟糕到如此境地。不过想想就明白了,依照师父的性子,闲散得恨不能天天晒晒太阳逗逗鸟,黄白之物在他眼里都是俗物,哪会管许多,只要有的吃穿,得过且过就好。师兄则专注于练武,武功进境上升的速度跟飞似的,襄山村里爱慕他的姑娘家又多,很多都会送他东西,根本不用他花钱,而且这两个人没一个仔细管过账本,秦莞手中这一本,还是三年前的。要问她现在有什么感受,第一个肯定是生气,怎么个个都不把门派花销放心上呢,真要用钱的时候都没了!第二是无奈,因为这个重大责任肯定是落在自己的头上了没得跑。第三嘛,倒是一些略略窃喜的小心思了,大抵是“你们都不行,换我来!看我拯救门派于水火之中!”——这或许是普通人对当英雄的憧憬吧,大多数人年少时都做过以一己之力拯救苍生的梦,梦里的自己风光盖世,受到所有人的崇拜。所以这等展示自己的机会到来时,伴随着担忧、惊疑来到心中的,还会有期待。
比如秦莞,做梦都想赢过祈睿一头,在师父跟前倍有面子,所以在经历过半个时辰的震惊后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准备大刀阔斧改革,带领门派走向新的未来。她的心思转了又转,自家事自家知,像别的门派一样经营些产业是不成的,不说没人有经商的才能,光人手就完全不够。向佃户收租子……开玩笑根本就没有地给人家种啊!都在村里住得好好的谁会没事干花钱来租地呢。她左思右想,万般无奈下不由虚心向傅行云请教,期待他能有好主意。
傅行云对上秦莞闪亮亮的目光,大爷似地翘着腿:“办法倒还有,只是……”他打量了一番账房,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摇了摇头。也真难为他,这么纨绔的动作做出来,脸上依旧冷得跟冰块一样,周身阴郁的气场不散。他道:“有些门派靠弟子们的供奉维持生计,尤其是弟子家中富裕的,每年孝敬给门派的数目都不小,加上人数,绝对客观。”
“可你们这里小门小户根本不可能的纯粹白日梦啊快趁早死了心,”秦莞半口气都不换地说完,哼道,“你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吧。”
“孺子可教也。”傅行云赞许道。
“你又不是我师父!”秦莞瞪了他一眼,死心道,“一时半会儿也拉不到人进门派,我自己也不愿找些庸庸碌碌之辈充数,且坑人钱财毕竟不好。看来只能找点珍稀山货卖了换钱,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傅行云道:“你们师徒的武功都不错,何必固守在门中?江湖通缉榜上的人物不少,你们大可下山游历一番,既能惩恶扬善,又能获得金银,岂非一石二鸟?”在他看来,空有一身功夫却不用,是很傻的行为。就好比在傅家,你再有才华,不让人知道,那你的才华价值又在哪里?
秦莞合上账本,起身道:“有钱也得先有命花,我做不到让自己的亲人出生入死,自己却躲在后面心安理得地花着他用命挣来的钱。”
傅行云皱眉,不赞同道:“要得到银子,自然要有付出。种地的靠粮食换银子,江湖人靠人头换银子,杀的又是恶人,不会有心理负担。这两种活下去的方式,本质是一样的。”
“可后者危险多了。”秦莞极其认真地直视着他,语气十分严肃,“我阅历少,这个我承认,不过即使我变得再厉害,也不会选择你所说的道路。师父常说,江湖路步步染血,到头来万事成空,如果我和你一样孤身一人,那吃饱一个全家不饿,我或许会照你说的做。可我有师父师兄,江湖险恶,谁都无法断定次次都能平安无事。他们若出了事,我会伤心,将心比心,我若出事,他们也会难过。相较于这样高的风险,那么为什么不选择一条虽然会累一点、收获少一点,但绝对平平安安的路呢?”
傅行云被问住了,一时间无言以对。他以为秦莞是纯粹的、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对她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不自觉地总想用各种方法磨去她眼中的纯真。可这一刻,他竟无法辨出,她是不是如他心中想的那般了。或许她并不单纯,只是对世事看得透了,所以令他看走了眼。
听到弟子的话,悄悄来到屋外的乾阳真人微微垂下眼睫,掩住了双目中的淡淡笑意。他伸手安抚住在肩上跳来跳去的琨羽,一袭白衣如惊鸿般掠过屋顶,又悄然离开。他知道这个小徒弟向来早慧,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嘻嘻哈哈的,她的才华总需要人激一激,不然不会甘心流露。一旦被逼急了,要动真格的时候,就比谁都能说会道,胸中有谋,这点上连大弟子祈睿都有所不如。将乾思门托付给秦莞,他很放心。
晚饭时间,秦莞在饭桌上宣布了赚钱大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挖草药啊打打猎,一转手全部都卖钱!
傅行云听她把原因说的头头是道,什么为了门派的未来啊,为了大家的居住安全啊,为了师门的形象啊,听上去感觉这事特神圣。可说到底这事跟他没半点关系啊?于是傅公子十分没有心理负担地提筷,在众人的注视下夹向桌上唯一的一盘荤菜——烧山鸡肉,目标还特明确,是那香气扑鼻、肥美嫩滑、泛着油光的鸡腿。
乾阳真人不动声色,目光牢牢黏在山鸡腿上,心道:不知道什么是敬老尊贤么,那是我的!
祈睿目露凶光,目光牢牢黏在傅行云的筷尖上,心道:鸡腿是我媳妇才能吃的!
茕萤看着他们仨,目光游移不定,心道:太丢人,他们这辈子没吃过鸡腿吗?!
秦莞最干脆,往桌上狠狠一拍,碗筷齐齐一跳:“本少门主还没说完呢,哪个敢吃!”刚被夹起来的山鸡腿顿时掉回盘子里,大家都呆住了。
“挑这个时间说事儿,就是为了强调它的重要性,”她伸手如电,在众人愣神的时候把整盘山鸡肉放在了自己面前,“最重要的是,没听完不准吃饭!”
祈睿道:“凭什么,这是我打的山鸡,还是我媳妇烧的!快放了它!”
“在门派地界上的东西都是我跟师父的,驳回。”秦莞抓着盘子不放,神情特凛然特坚决。
乾阳真人小声嘀咕:“那你该分我一半啊。”
“我是外人,你们说你们的,我吃我的。”傅行云提筷再夹。
秦莞道:“有主人家没说完话,就自说自话吃东西的客人吗?”
傅行云道:“有放着东西在客人面前还不让吃的主人吗?”
秦莞怒:“你忘恩负义!”
傅行云冷哼:“是你不知所谓。”
秦莞大怒:“反正就是不准吃鸡!”
傅行云冷冷哼:“我傅行云想吃什么,你管不着。”
“这鸡是我打来的,跟你们没关系好不好!”被忽视的祈睿大大怒。
茕萤在他腰间重重拧了一把,咬牙道:“丢不丢人!”
饭桌上乱成一团,因为一盘山鸡肉,大家把饭前动员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最后还动起手来。可怜的鸡肉在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中被争来夺去,享受到了倾城红颜祸乱世间的待遇。
完全被忽视的乾阳真人果断放弃了山鸡,就着剩下的几盘菜开始吃饭。扒饭正扒到一半时,那引起祸端的美人,不,是鸡腿突地滑出盘子,恰巧掉进了他碗里,于是乾阳真人大喜,吃得美滋滋的。
偏厅外的大树上,琨羽听到厅内传出的争斗声,动了动翅膀盖住小脑袋继续打盹,心中充满了鄙视之情——果然小门派就是小门派,它的鸟生中真是再没见过比这群家伙更无聊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