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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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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树荫;微风,垂柳;湖水,夏荷。
乾阳真人坐在草地上,手执鱼竿漫不经心地垂钓。湖水清澈,映出了游鱼的身影,它碰了碰鱼饵,泛起片片涟漪。乾阳真人没有管那条鱼,仰望着天际,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师父,鱼啊,有鱼了!”年幼的秦莞将手里的小花球急急一抛,迈着小步子上前拉了拉鱼竿,那鱼陡然一惊,慌张地游走了。秦莞失望地嘟起嘴,圆圆的包子脸上满是哀怨,“师父,你在想什么呐?要是你拉杆这鱼就不会跑啦!”
乾阳真人抬手摸摸她的头,笑道:“小莞,今天的功课做好了么?”
秦莞道:“好了,师兄也好了。”
“那你去找阿睿玩会儿吧,等下早点回来,晚上师父给你们做好吃的。”乾阳真人宠溺地拍拍她的小脸。
“才不要呢,师兄最近做完功课就在院子里练功,都不陪我玩。他还笑话我说我只会拍花球,小莞不要理他!”说到这个,秦莞怨声载道,很是气哼哼的。她捉着乾阳真人的袖子,问,“师父,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啊?”
“师父没想什么。”
“那是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吗?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那边也没什么好看的。”
“骗人,师父你看得都不管鱼了!”
“真拿你没办法,”乾阳真人抱起小徒弟,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道,“小莞,师父只是在发呆。”
秦莞好奇:“发呆是很重要的事吗?能让师父都不管钓鱼了?”
“嗯,这个嘛……”乾阳真人顿了顿,道,“小莞,人生在世,不是做每件事都要用重不重要、值不值得来衡量的。就像小莞喜欢玩,不想整天做功课一样,虽然做功课和练功比玩更重要,更值得你在这方面花费时间,可是玩的时候你更高兴得多啊,可能等你大一点就会有相反的看法,但是现在的你肯定是更喜欢玩的。小莞,在大义之外的那些事上,没有绝对的对错,因为每个人在心中给予它们的分量不一样,哪怕是大义,立场、角度的不同也让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哪个更重要,谁是对谁是错,世事变幻,人心莫测,哪里能简单说个清楚,分个明明白白呢。”
“唔……”秦莞对对手指,纠结地看着他,“师父你说了好多,小莞有听,但是没懂。”
“呵呵,师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要总结的话,就是发呆虽然没什么意义,但是现在发发呆我觉得挺轻松的,心里高兴吧。”乾阳真人理理她的额发,“小莞,无论你和阿睿将来有什么成就,风光也好,平庸也好,师父只希望你们俩能开开心心的,自由地活着。不用去计较做一件事有没有意义,这辈子短短百年光阴,你们自己认定了就好,无须别人同意,你的心说了就算。不求有功于世,但求无愧于心。”
秦莞想了想,拍手道:“所以师父是说,我不想的话就可以不做功课不练功了吗?”
“咳,这个不行。”
“切,师父骗人!”
……
青绿的草地淡去,那些笑语也逐渐听不清了。紧闭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秦莞缓缓睁眼,从梦境中出来的刹那,还未完全回神。
“你醒了。”恍惚间,一双手取走了湿帕,试了试额头的温度。秦莞微微转过脸,看到茕萤坐在窗前的小凳上,点头道,“烧退了,再喝两付药应该全好了。”
“是嫂子啊。”秦莞起身,没有发现傅行云在屋里,想到睡过去前他信誓旦旦说要留下照顾自己,结果睁眼就没了人影,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秦莞很久没有梦到过小时候的事情了,自从被师父收留后,每天都过得自由自在,最悲伤的时候也不过是听到祈睿的“死讯”,无欲无求的生活几乎可以说是逍遥似仙的,所以不会产生想缅怀过去的心情。许多她以为忘记了的事,原来只是被压在了记忆深处,如今随着这一个梦被翻了出来,回味起来,也都是开心。她的人生就如同师父的期望一样,肆意而飞扬。但也幸好她和祈睿心性都不错,不然指不定乾阳真人就教出了一个魔头来。
秦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那个场景,那明明是很久远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某一个午后。也许是傅行云说的话勾起了自己潜藏的回忆吧——“这种事我自己认定就好了,哪里需要你同意?我说了就算”,如此嚣张气人的语气下表达出的意思,和乾阳真人的希望如出一辙。
秦莞不是没有感觉的人,从傅行云最近的行动中,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只是不会表达,反而弄巧成拙了。那么该如何回应,自己又是否喜欢傅行云呢?秦莞看着茕萤忙碌,慢慢整理起思绪。
她想她是不讨厌他的,或许还有一点喜欢?他同她身边的人都不一样,和他在一起,有时会生气,但生活绝对不会无聊。而且在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遇上这样一个样貌好、本领高的人认真地喜欢自己,会想尽办法笨拙地讨好自己,要说没有半分心动,怎么可能?
“算了,顺其自然吧。”秦莞嘀咕,“师父也常说随心就好不是……可冲他现在不在这点……哼哼,有你好看。”
“小莞,你说什么呢?”茕萤停下手里的动作。
秦莞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恰好此时傅行云端着药推门进来,听到动静,将药碗放在桌上:“醒了啊,喝药。”
原来他是给自己弄药去了么,难怪不见人影……秦莞脸上红了红,感觉刚才自己误以为他说话不算话,还想找机会给他点厉害瞧瞧的心思有点小心眼了。可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呢……究竟是哪里呢……
“啊!”秦莞一脸震惊,看看傅行云,又看看茕萤,默默把头埋进了被子里。被嫂子看到傅行云在她闺房里照顾她,嫂子会怎么想?秦莞哭丧着脸,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冲撞了什么,整天地倒霉不断。
傅行云和茕萤哪知道秦莞纠结得肠子都打了几十个结,对视一眼,俱是不明所以。在一个的观念里,照顾自己媳妇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另一个看来,会照顾自己倾慕之人是人之常情,谁料得到秦莞害羞的原因正是这个?
等秦莞从被子里钻出来喝完药,茕萤带着空了的药碗离开,把空间留给了她和傅行云。傅行云还是坐在床边,见秦莞没有要睡觉的意思,道:“还不快点休息。”
秦莞白他一眼,道:“休息休息休息,我都快睡了一整天了,怎么睡得着。”
“那我们来谈谈吧,”傅行云从善如流地改口,“你愿不愿意嫁我?”
“我困了我要睡了。”秦莞马上躺下盖好被子闭目。
“……”傅行云无声地笑了笑,悠哉地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房内只剩下书页翻过的声音,沙沙的,好像挠在心上。
秦莞微微睁眼,小心地偷瞄。傅行云看书看得很认真,看到关键处还会挑眉沉思。他专注的眼神让她想起夜晚的森林,幽静而神秘,带着些令人心颤的危险,却又偏偏使人移不开眼睛——同这个人过一辈子的话,似乎也不错。
“你刚说的是真心的吗,没骗我?”秦莞不再装睡,起身问他,一双水眸睁得溜圆,有些惶惑不安和好奇。
傅行云放下书,帮她披上一件外衫,道:“我骗你做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傅行云在此立誓,若你嫁与我为妻,必视你为唯一,哪怕将来哪天我不喜欢你了,也会待你好的。”
秦莞开始时听得脸上发热,等到他后半句出了口,愣了愣,瞪他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尽会讨人嫌弃!”在这种事时候说这种话,他要不是呆子,谁还是?
傅行云道:“我这可是大实话。其实女子所求不外如此了,能有个人一辈子待自己好,比什么都强。闯荡江湖时我也曾见过些夫妇,昔年恩爱甜蜜,如今两看成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秦莞知道是这个理儿,确实不能说傅行云错了,但是又咽不下这口气,总感觉自己好像又被他的话绕了进去,气闷极了。枉她以前觉得这人嘴笨不爱说话,原来他是个开了口就不饶人的。
傅行云又道:“总之我敢娶,你敢不敢嫁?”
“有何不敢?”秦莞还在想怎么反驳傅行云说的那几句话,也没听仔细他说的什么,随口道,“我才不怕你!”
“好,你既然同意了,我这就去告诉真人。”傅行云立刻一溜烟地跑了。
秦莞缓过劲来,才知道刚才自己答应了什么,急得大吼道:“等等!刚说的不算!你回来!!!”可傅行云早不见影子了,哪里听得见?即使他听见了,恐怕也不会回来。
“这小子真鬼,竟然这么诳得小莞答应了。”躲在外头听了许久墙根的祈睿掏掏耳朵,“死丫头这回傻眼了吧。”
“如此容易就被套话了,这实在是……”同样在蹲墙根的茕萤捂着耳朵,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事了。
祈睿摇头道:“唉,我真没料到小莞会这么好骗,根本就没有长进嘛!有傅行云帮忙看着这丫头别给人卖了也好,不然我还真不放心。”师妹聪明时真聪明,糊涂时真糊涂,师兄难做啊。
茕萤失笑,开门拦住急急忙忙套了件衣服就要往外冲的秦莞:“小莞,你还病着呢,下床作甚?”
“嫂子!我……我……那个……”秦莞比划来比划去,可这事能说得出口么?被茕萤这一阻,赶过去早来不及了。
晚上乾阳真人来探病,握着秦莞的手很是嘘寒问暖了一会儿,秦莞斟酌着要如何澄清误会,不等她提,乾阳真人便道:“小莞啊,为师算了算日子,下月十八是个黄道吉日,那时你的病也好了,正好帮你把喜事办了,你看如何?”
“……”秦莞掩面。
——一定都是生病了脑筋不灵光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