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笑江湖》白雪弦

12、第十二章

　　阿四将自己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脸上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表情，端着汤碗喝得津津有味。吃多了馒头红薯饼子的阿大几人也终于开始喝被傅行云重点照顾过的鸡汤了，在入口的一瞬间，三人都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奇怪的味道？！但看到阿四的表现，都不禁疑心是自己多虑了，说不定只是此地特色调味品的缘故呢……不得不说，每个人自我安慰的能力都是强大的，这么想一想，就接受了汤里的怪味，还都不时称赞一下，使得其余几人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为了不表现出自己的不合群，跟风狂赞不已。

　　乾思门可以住人的地方很少，为了表现出好客的一面，乾阳真人将自己的院子让给阿大四人借宿，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将秦莞的院子让出去不合适，姑娘家的屋子怎么能给几个大男人住呢？祈睿的院子里又不免有住人的痕迹，万一暴露了什么就麻烦了。在阿大一行谢过，欢喜地住进门主待遇的院子后，秦莞几人悄悄聚集在祈睿的房里，商量接下去该怎么办。

　　这事说来简单，让傅家这几人住一晚就好了，但实际操作起来很是困难。人是有报复心理的，就算再大方，对于不痛快的事都难免会有疙瘩堵在心口，所以当报复的机会送到眼下，很少有人能忍住不去做。傅行云自认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受够了家族压迫，还被家族追杀的他早到了心理承受的爆发临界点，现在几个不开眼的家伙为了追杀他来到这里，自己还不能出手，说出来有多憋屈！祈睿是因为傅行云来乾思门的缘故，让茕萤有了正当的借口拒绝同他马上成亲，归根究底，傅家人若是不嫉贤妒能，傅行云能逃出来么？秦莞则存心想恶作剧，她已经在精神上准备好奋斗一夜，坚决不睡了。加上茕萤和乾阳真人的全力支持，几乎个个都卯足了劲地想损招。他们现在最大的操作困难是：提出的恶整方案太多了，会把人折腾死的！

　　在相互否决了对方的提案后，众人意识到有必要统一下大家的意见，毕竟时间是宝贵的，浪费是可耻的。

　　“我们到时候，就这样……那样……然后……”

　　“不行，我强烈要求加点……再……”

　　“明明是放点那个更好嘛。”

　　“你们都闭嘴，听我说！”

　　——总之房里乱成一团。

　　五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个个两眼放光，没人想到在自己算计着别人的时候，对方也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从傅家四人进了乾阳真人的院子，就东瞧西瞧，对着摆设的寒酸劲特别嫌弃。

　　“嘿嘿，这竟然是一派掌门的房间，”阿三拿起一个茶杯，大笑道，“头儿你快来看，这杯子还有缺口，哈哈哈！”

　　“太穷酸了，明天就走吧，留在这里一点油水都没有。”阿二抱怨。

　　阿大眼中精光一闪：“这里破归破，可还是有好东西的。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那个祈睿才多大，江湖传言他功夫极高，听描述，似乎不在你我之下。就算他是个天才，要说乾思门的武功没有奇特之处，我是不信的，不然他练武练了多少年？凭什么跟有家族支持的我们相提并论？让我们来这里，是天意啊！若是找到了武功秘籍，我们修炼一番，修为岂不是更进一步？”

　　阿二拍掌道：“头儿说的对！等夜深了，我们立刻出去找。”

　　阿三问：“为什么不先看看这里，这可是门主住的地方啊？”

　　“说你是猪脑子还真没错！”阿二忍不住都想打他这个不开窍的了，“那人能放心让我们住进来，就说明屋子里不会有重要的东西，你以为他和你一样蠢吗？！”

　　阿大道：“等下我们分头行事，先摸清书库在哪里。大家尽量小心，别被发现了，知道吗？”

　　“我晓得！”阿二慎重地点了点头。

　　阿三嘿嘿道：“我说被发现了也不打紧，那什么乾阳真人……我呸！看着就跟个白面小生似的，假惺惺的样子看了就让爷不爽。徒弟功夫好，师父可不一定，说不准那个祈睿也是别人吹出来的呢！再加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危险？大不了全都……”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笑得更加阴险了。

　　阿大皱眉道：“勿要轻敌，一切小心为上。”

　　“……头儿，我能说句话么，”在三人开始对行动细节做出部署的时候，始终沉默着的阿四忽然小声道，“从进大门的时候我就留心了，这里的构造和布局都说明了……没书库啊……”

　　“……”三人慎密的部署安排讨论声就像是被平地一声惊雷炸了般，瞬间安静了。

　　虽然都是刑讯堂出身，四人的分工却是不一样的。阿四曾主管情报收集，手下一群情报人员都是好手，将武林中发生的事记录在案。自从进入刑讯堂，他就肩负起探查家族中人的日常行为动向，排查出青玄帮的奸细。长久的情报收集习惯使得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不自觉地观察周身环境，在脑海中将信息归类。即使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佳，习惯是无法改掉的，一路走来，他的经验告诉他：这里只是个寒碜的、普普通通的宅子，连专门的书房都没有。

　　因为阿四的分析，几人都沉默了。这是个多么超出世人想象的门派啊！没有高大的建筑，没有成群的门徒，没有留着胡子的门主，没有一个半个奴仆，没有舒适的环境，甚至没有堆藏典籍的书库，这还是正常的江湖门派吗？这明显不是啊！

　　他们感受到了深深的挫折与无力。乾思门表现出来的一切和他们所熟知的江湖严重脱节了。没有书库这个大目标，又该去哪间屋子里找秘籍呢？

　　这时，一声哀鸣又打破了寂静，阿四捂着腹部道：“糟糕，好像又来了……”他飞快地冲了出去，肚子中也传出了难以言喻的咕噜声。

　　“我好像……也有点不对劲……”阿三刚想嘲笑跟过街老鼠般窜出去的阿四，就感觉自己的肚子也有些不得劲，粗狂黝黑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这事也会传染？不行……”话音未落，他也捂着肚子冲出了房门。

　　阿二叱道：“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等等，我觉得这事有古怪，是不是吃的东西……啊！”阿大第三个捂住了肚子，一路狂奔出门。

　　“头儿，你怎么……哎呦，我的肚子也疼了……”阿二哀嚎一声，跟在阿大身后窜出了门。

　　秦莞在带路的时候告诉过四人茅房的位置，他们也顺利到达了，可人多坑少，完全不够用。阿四来得最早，在茅房中一泻千里，门外的阿三闻到那味儿就不敢再进去了。他环顾四周，入目之处尽是光秃秃的，冬天的山上树叶都掉光了，哪能轻易见到成片的矮灌木丛？而且风雪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光着屁股腚子，肚子又不知要闹多久，等闹完了肚子，人非给冻傻了不可！随后到来的阿大、阿二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谁都不愿意在风雪中随地解决了。可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有些事不是你想忍就能忍住的。在敲了一阵茅厕门，里面还是只有阿四抽气哀叫和噗啦噗啦的声音后，绝望的三人抛弃掉了自己的坚持，各自寻了个阴暗的角落运功轰出一个小坑方便。

　　“实在是太丢人了！腚子好冷！腿要僵掉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着，越想心里越绝望。如果没有来这里而是去了别的地方游玩的话；如果在山下的时候没有要吃野味的想法的话；如果吃完了就马上下山没有逗留的话；如果没有来到这个寒酸的奇怪的门派的话……但是世上没有如果！

　　阿大疑心是食物有蹊跷，但他记得饭菜确实毫无问题，银针没有变色，味道也很正常——他根本没有想到那碗用灶灰调过味的鸡汤，因为其余几人喝下时的神色都很镇定，他觉得只是自己挑剔的口味在山野小菜上不适用，谁叫自己平时就挑食呢。就算他想到了鸡汤也没事，茕萤压根没在汤里下药。

　　比找出集体闹肚子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找到手纸，也不知是谁先问了声“你们有手纸吗，来几张”，所有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众人当时冲得急，谁还记得要拿手纸？喊人拿来的话，大家都丢不起这个脸。说到底，最可恨的是茅厕里竟然没有备用的手纸！四人不知道，早清楚他们会拉肚子的傅行云在他们用餐的时候，就迅速地光顾了一趟茅厕，拿走了所有的手纸，连一张纸片都没给留下。

　　于是他们挣扎在是撕衣服还是用雪搓的选项中摇摆不定。撕衣服吧，这衣服看着不显眼其实贵得很，名师缝制啊；用雪搓吧，量绝对够但是冻得厉害，那可是自己的腚子啊！如此两难的选择让四人愈加绝望，只想快点结束这个可怕的噩梦。

　　“看来不用我们出手，他们现在就够痛苦的了。”祈睿悄然出现在屋顶，看到下面的情景几乎要笑疯。

　　傅行云冷笑：“这怎么够？长夜漫漫，真正的享受还没来呢。”

　　“得了吧，别人都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折腾啊。”秦莞捂着眼睛，嘀咕道，“这帮家伙也真不害臊。”

　　傅行云道：“如果你说这话时能不笑的话，你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几人在一炷香前终于讨论出了最终方案，便急不可耐地来找目标开始整治大计了。没想到目标们不在房里，都聚集在茅厕闹肚子闹得不可开交。这让大家啼笑皆非，谁都没料到魔教出品的药，药效不仅是一等一的好，更是超出了预期值。

　　秦莞从怀里掏出写满了整蛊计划的纸，对着夜空用惋惜的口吻道：“我有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这么多计划眼看都要用不上了，整虚脱成人干的家伙有什么好玩的嘛。嫂子这药也太凶残，早知道就少弄点了。”

　　祈睿道：“撒药的时候欢乐，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明明是你说要多加的！”秦莞怒视师兄。

　　傅行云低头看看阿大四人的凄惨样，想了一会儿就想通了：以这群自以为聪明的家伙为敌，自己太掉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