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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血色边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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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
容君阁猛地收紧缰绳,胯^下乌黑的宝驹一声嘶鸣,他身体随之转动,挥舞手中的长刀,又砍下两名敌人的首级,“探马还没回来吗?”
不远处的副将韩伍也杀红了眼,铠甲被血气染得鲜红,一边砍杀一边大声回复道:“将军,起码还要半个时辰!”
就快来不及了!
五万大军全是东陵国的精锐,如今被西越国的大军蚕食殆尽,仅剩千余人还被团团包围,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人——西越国的大将军越成!
容君阁抬起头,锐利的双目望向山坡上的一点,那是西越国帅旗所在处,雪白的宝马踏云上稳坐着的将军,正是西越国的主将越成,而簇拥在他身边的,有将近两万的精兵和无数干练的战将。
越成似乎也像这边看了过来,两国主将的目光交汇在一点,似乎心有灵犀地都摸出了身后的强弓,将箭头瞄准了对方。
“嗖——”
第一箭几乎是同时发出,力度相当,两支箭碰撞在了一起,力度相互抵消,不分胜负。容君阁紧接着又拔出了第二支箭,瞄准了对方的帅旗,这一次他又加重了力道。
只听得“锵”得一声,又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对方用手中的长枪挡下了第二支箭,而西越国的帅旗纹丝未动。
容君阁恨得牙痒痒,拔出第三支箭,瞄准了敌人的心脏,几乎是使了最大的力量,将宝弓开到了最满,流星般的箭飞驰出去,快得几乎看不清。
宝驹踏云上的身影只是微微一晃,便躲开了这一箭,越成不慌不忙地拿出先王所赐的金翎箭,一出手便是连射三箭,每一箭都是瞄准着容君阁的要害,丝毫不留情面!
容君阁侧身躲过第一箭,夹紧胯下战马扭头躲过第二箭,第三箭便没那么好躲,位置极为刁钻,想避也避不开。
只感觉肩头上一阵凉意,浓浓的血在左肩上化开,这次不是别人的血,而是他自己的。容君阁咳出两口血沫,听到西越国士兵的呐喊欢呼,连疼痛都没赶得上顾及,便向身后去抓箭——可是箭篓竟然空了。
眉头都没皱一下,容君阁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几乎穿透肩胛骨的金翎箭,冷哼一声,“哼,都说越大将军的金翎箭乃是西越先王所赐,只要开弓就一定命中,今日这三箭被我躲过两箭,想来箭法也没有多高超。”这支箭就还给你吧!
越成似乎是没料到对方在伤到肩膀的情况下还能挽弓射箭,等金翎箭射回来的时候反应已经来不及了,然而这一箭并不是冲着他去的,竟然是冲着他胯^下的坐骑而来!
“踏云!”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那支穿透了容君阁肩胛的金翎箭射中了踏云的右眼,踏云嘶鸣一声,把大将军越成掀下了马。
主将落马,引来了西越国阵营的小规模骚乱,容君阁趁着这个机会,召急了身边仅剩的几百个将士,杀出了一个缺口,突破了包围圈。
韩伍一直跟随在容君阁身边,看到他不住流血的肩膀提醒道:“容将军,先把您的伤处理一下吧!”
容君阁摆摆手,“不急,追兵很快就会上来,让所有人都不许停下,再派两个探马去打探一下安平侯兵马的位置。”
“将军,上一批探马已经赶过来了,安平侯的兵马守在武陵峡,其余的各处要道都是大将军越成的亲信兵马在把守。”韩伍顿了顿,“我们已经败在了越成的手上,是不是要退到武陵去?”
容君阁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败在越成手上”这六个字,可是这一次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败了。和越成在沙场上交手了七年,双方都互有胜负,只有这一次是败得彻底——五万大军只剩区区六百,几乎是等同全灭,然而对方还把持着各处要道,几乎是要赶尽杀绝。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西越国的安平侯了,西越国新王刚刚继位,就让自己的小舅子上战场,无非是想让安平侯立些战功也名正言顺,然而这安平侯缺乏经验,又是娇生惯养的官宦子弟,想必排兵布阵定有弱点可循,想要突破重围,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略微做了一下思考,容君阁吩咐身边仅剩的几个副将,“蒋信你带两百人走清河口,尽量闹得动静大一些把安平侯的兵马吸引过去,我会让韩伍再带两百人适时地接应你,剩下的两百人跟着我走武陵峡,我们最后在武陵城汇合。”
不出所料,安平侯的确不懂什么兵法,稍微布一点疑兵就被吸引了过去,突围进行的很顺利,却也损失了不少兵马。等到了武陵城下,容君阁点了点身边的人数,就只剩下两百八十人了。
“振威将军到此,快开城门!”
守城的士兵交头接耳一会儿,没几分钟武陵太守张全就走上城头,待看清来人之后便大声喊道:“是容将军,快给容将军开城门!”
东陵国的振威将军带五万大军出师,如今只剩这区区二百余残兵着实是不怎么好看,然而现在还不是气馁的时候。武陵虽然是座小城,可是武陵峡背后就是汉阳关,再往后就是都城九襄,无论如何,不能再丢掉这处关塞了。容君阁进城便立刻叫来太守张全问话:“现在城中有多少守军,多少百姓,多少兵器可用?”
张全行了个礼,“回容将军,现在守军只有一千人,而城中百姓听闻战乱已经迁走了大半,只有不到三千口了。至于兵器,刀枪倒还有些,箭矢是一支都没有了。丞相交代过现在战事紧急,无论何时何地,城中官民都会听从容将军的调遣。”
“好,张大人辛苦了。”容君阁道,“现在特殊时期,本将希望张大人和我配合共同守住城池,如果本将估计没错,两个时辰后,西越国的大将军越成和安平侯的三万大军就会到武陵城下,本将希望张大人能做三件事。”
张全低着头,“容将军请吩咐。”
容君阁沉稳的语调似乎能安抚人心,不疾不徐地对张全说:“第一件事,召集所有百姓,年轻力壮的负责搬运石块到城墙,老幼负责烧沸水,家里有辣椒胡椒一类的都加进去,烧好沸水就让年轻人搬上来,越多越好。第二件事,调临近的孟县和泸县的守兵过来,全力守住武陵城!”
“将军!”张全抬起头来,“孟县和泸县加起来也有五千多口百姓啊,怎么能轻言放弃!”
容君阁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若是让西越人破了汉阳关,打进都城九襄,那里的百姓又岂止千万!”
张全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不再吱声,乖乖听下面的吩咐。
“这第三件事,就是派五十个人到清河坝口。”东陵国最出色的将军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沉重,“一旦……一旦武陵也失守了,便开坝放水,我们和西越人同归于尽了罢。”
张全本想劝阻,可是看到容君阁的表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好含泪退下,去安排事情了。
这时候容君阁似乎才发觉肩膀已经麻木了,过多的失血似乎让他的头脑都有些迟钝,尤其是最后勉强开弓去射越成的坐骑,让肩膀上的伤口完全撕开了,变得狰狞可怖。
可是他没工夫休息,草草地让城中的大夫包扎一下,又提起长刀惴惴不安地去看外面的形势。
这次是真的输了吧……自从七年前第一次披甲上阵,也曾多次面临绝境,那时候年少轻狂,又何曾怕过输,可唯独这一次,真的担心会无力回天。
父亲身为丞相,每日不辞劳苦,倾举国之力为他准备了五万精兵,他却败在了那个人手上!
旌旗漫天,呐喊声不绝于耳,西越国的士兵已经将武陵这座小城团团包围!一千二百余守兵加上三千百姓,对方是三万得胜军士!
容君阁有条不紊地组织着士兵守城,张全带着百姓们搬运石块,烧带有辣椒的沸水,源源不断地送上城来,一时间西越的士兵竟然也无法撼动城墙分毫。
可是人总有疲乏的时候,到了入夜,劳动一天的百姓支持不住,纷纷减慢了烧水和搬运的速度,守城士兵也开始松懈,而西越国的攻城部队因为可以交替休息,到了三更天依旧攻势凶猛,似乎是想一举把城池攻破。
容君阁不停地在巡视,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却依然不肯放松,发现西边城土有松动之后又派人浇灌石灰水,把正在挖地道的西越士兵都溺死在了地道中。
就这样坚持到了第三天,武陵城几千的官民竟然和西越大军耗了整整三天!
城中的石块都已经搬完,烧热水需要用的木柴木炭也已经用完,有些百姓已经开始拆家具用来烧火,到最后,连可以烧的家具都没有了。
容君阁看着如泉涌上来的西越士兵,轻轻笑了笑,对韩伍吩咐道:“去送信吧,将清河坝口现掘开一半,让城中所有百姓到结实的房屋上去躲避一下。”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本是不该用的,武陵峡是片谷地,若是放水冲过来,先淹的是武陵城,后淹的才是西越大军,这样一来,三千百姓便失去居所了。
可是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只好赌一赌。
隆隆的水声由远及近,武陵瞬间就变成了一座水城,百姓们哭喊着躲避在城中高地,自家房屋中囤积的粮食财物都还没来得及搬出来,这一下便真成了泡影。
“容将军!容将军!”太守张全挺着肥硕的大肚子,呼哧呼哧跑过来,高兴的手舞足蹈,显得有些滑稽,“将军,西越国的营地被水淹了,他们退兵了!退兵了!”
容君阁却丝毫没见得有多高兴,“退了多远?”
张全:“回将军,他们退得匆忙,只退到十里之外,还留了一些人打捞未来得及带走的军械。”
“十里啊……”容君阁轻轻叹了口气,“那就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石块和木柴还要准备着,采些草药给百姓喝,避免瘟疫,让百姓先在北坡住着等水退,派军士无论白天黑夜都要守着。另外,让人给丞相送信,如实报告,至于要不要增援,让丞相和大王决定。”
三日后,大水退出了城,好消息也传进了武陵——西越兵营中发生了瘟疫,西越不得不彻底退兵,短时间内不会再向东陵国发起进攻,东陵国也因此得到了喘息的时间。只是经过此役,东陵国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领土,而西越国的领土却扩张了一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最强国。
又过了两日便传来消息,年仅二十岁的西越王越绪天登基称帝,定国号为宏,年号为泰康,并宣称要在三年内荡平东陵国和北定国,统一中原。
这一天,东陵国振威将军容君阁的伤势却进一步恶化,直到卧床不起。
武陵太守府。
大夫给容君阁看完了伤势,不住地摇头,“容将军这伤得不轻,又没能及时处理,硬是熬了这么多天,伤口已经溃烂发炎,引起了全身的高热,如果再不精心调养,恐怕就危险了。”
太守张全和副将韩伍都守在旁边,让大夫答应一定尽心医治,容将军虽败了这一仗,可仍然是国之栋梁,容丞相的嫡长子,万万不能有失,否则也无法跟丞相交代了。
不多一会儿,张全要去安抚百姓,韩伍也出去采买药物,容君阁一个人睡在还带着潮气的床上,只觉得昏昏沉沉,提不上一点力气来。
假如西越带兵的人都是安平侯那样的人,他也不至于兵败至此,假如越成是东陵国的人,假如师兄肯答应来帮他,假如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来……那么多的假如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假如。
这些天他想了太多的事情,从如何应对西越的围攻,到败军后如何面对那些朝堂上的攻讦,如何向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父亲请罪,如何安抚担忧的母亲……因思虑过重,一直到昏昏睡去也未曾舒展开眉头。
半梦半醒着,他感觉有脚步声逐渐接近了自己,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有些诡异。
就在一瞬间,感觉到了杀气,让他瞬间警觉了起来,未等反应,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猛地接近,重伤且高热的容君阁根本无法躲开——一把刀子没入了他的胸口。
意识缓慢地从身体里抽离,容君阁想要睁开眼睛,哪怕是临死前让他看一眼是谁杀了他,也好过做一个冤死鬼。可是眼皮就像是铅块一样沉怎么也睁不开。
他还没有真正打赢过越成,就要死了么,好不甘心,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回到朝堂上丢人现眼了。
可惜,就再也见不到蕊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