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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还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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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昏睡了许久,当我稍稍有些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嗓子火烧火燎,额头隐隐作痛,整个人如同经历了一场大病,难受的我几乎快要呻吟出声。
我…这是怎么了?竭力半睁开眼帘,眼前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见一片红色。呆了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额角立时沁出了层层冷汗。
我不是已经死掉了吗?而且还去了一个黑漆漆让人光是现在想起来都能不寒而栗的地方,现在怎么又好像是在一个屋子里?并且身下温热舒适的触感明确的告诉我:我现在正躺在一个床榻之上。我眼珠快速转了几圈,等到神志完全清醒过来之后立刻咬牙勉强用胳膊支着身子坐起来,好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才基本能看清楚眼前的事物。
此时此刻的我正躺在一张精致古朴的红木雕花床上,身上覆着一层轻薄的锦被,木床的斜对面则放置着一张同样是红木材质所制成的梳妆台,正中搁着一面铜镜。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檀香,更显的幽静和古香古色。
而我这时睡的只是内室,视力所及之处还能看见房间出口摆放着一座通透细腻的紫檀木屏风,远远看去屏风上绣的数株桃花正开的粉白妖娆,栩栩如生,恰好遮挡住了外室的景象。
我心中诧异不已,更觉得一头雾水。这间房无论如何看都是古代富贵人家府里的女子闺房,我又怎么会醒在这种地方?
一个非常荒诞的猜想忽的从我的心底缓缓浮了上来。
然后为了验证我心中那个荒谬的念头,我迅速用手揭开了一半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
只见被中躺着的身躯骨架纤细,甚至可以说是还没有完全长成,正穿着在现代看古装电视剧时常见的那种素白色的宽松睡衣。而随着我低头的动作,几缕墨黑的长发垂下来,软软的坠在浅色锦被上。
我怔怔的低头看着,忽然无法抑制的有些颤抖起来,手紧紧的抓住锦被一角,用力到骨节发白。
真正的我已经快要二十五岁了,虽然身材还算得上是苗条,却和眼前这副小小、还未成年的的骨架有天壤之别。二十多年来我更未怎么留过长发,一直是刚刚齐肩的那种俏皮的微卷短发。
而最最重要的就是,我已经死了!我的肉身早应该在那场突发其来的车祸中毁坏,灵魂却一刻也不曾安歇,如今就算我再怎么无法相信,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只是,与其说是穿越,更不如说是借尸还魂更恰当一些!
一瞬间我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子一晃,靠在了床头之上。这个身体上的满头青丝随着我身子的摇晃也从耳后全部垂了下来,软软的依偎在身侧,一遍遍,反反复复的告诉我如今的我到底遇到了怎么样荒谬至极的事情。
我低着头,脑中不知想些什么,只觉得如同雷劈过后一般一片空白,唯有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急速的争先恐后坠落,温热的滑过我冰凉的脸,然后落在我的衣衫和锦被之上。
前世的我不爱哭,更确切的说是厌恶哭。眼泪能起到什么作用?生活不是林黛玉,天天掉几颗眼泪珠子,便能风情万种。
而在这个时候,我却什么都不想再想。不愿再坚强,不愿面对现实,更不愿在一个古人的躯壳里继续生活下去,只想不再勉强自己,纵情垂泪一场。
是不是前几世的我罪孽太多,才会换来如今这样的惩罚?原以为死亡是解脱、是终点,接踵而来的却更无法让我接受。
先前我甚至还想着,能让魂魄回家,多看自己父母几眼就算是了无牵挂了。怎料到头来“死而复生”,却与先前生活的世界咫尺天涯,睁开眼睛一切都物是人非,一切都未知且荒谬至极。
前世的我从来都乐观积极,努力的生活,再苦也咬牙撑下去,换来的却是什么?上天的一个玩笑,便想让我借尸还魂成古代人,再重新来一遭么?
我嘲讽的勾起唇角,还未现出弧度,心中苦涩更胜,泪珠一粒一粒的从眼眶中掉落出来,我不愿伸手去擦,更不愿停止哭泣,任由温热微咸的泪水滴落到被上、衣上。
全心深陷在痛苦和哀伤中的我神思恍惚,隔着满眼的泪水迷迷蒙蒙间突然看到木床前多了一双纤尘不染的云靴,已不知道在这里站立了多长时间。
泪眼迷蒙中我本能的抬起头,却正正好对上了一双黑如点墨的幽深双瞳。我怔了一会儿,见这双眸子一直定定的看着我,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躲闪,亦是直直的看着他。
眼前人身着一袭精致妥帖的白色长袍,墨黑的发丝用玉冠竖起,身姿淡雅,面色如玉,眉眼之间更凝着股卓然的雅韵,唇角微微勾起。他虽然似乎噙着抹笑,但一双黑眸里却有着如同寒冰一样的冷意,带几分探究的盯住我。
我不由的觉得周身有些发冷,下意识的就想要避开他的双瞳,却因为倔强和这么多年来不服输的性子硬生生压住了,依然仰着下巴与他对视。
这男子是谁?他的装扮一眼看去便知道非富即贵,气韵也清雅出尘,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又能够随意进出这间女子闺房,从年龄来判断的话,也只有夫君这一个身份契合了。可是天下又有几位夫君会这样看着自己的妻子?明明应该是温润如春水般的面容,此刻却几乎是无表情的看着我,唯有嘴角那一抹似笑非笑仿佛带点嘲讽,让人感觉到阵阵寒意。
正在我脑中思绪飞快运转的时候,眼前男子忽的唇角扬起,笑的温文尔雅,眸中的冷意和探究也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和熙春风一样的温柔,牢牢的将我包围住。若没有先前亲眼见到他冷如寒冰的神情,我一定会无法抗拒的坠入这柔情目光中。
“妹妹,悲伤对你的身子来说毫无益处。母亲此次病势虽来的凶猛,但有名医的悉心诊断,最后必定能平安痊愈的,你无须过份担忧。”他优雅的撩起袍子坐在我的床榻边,神情更加温柔,不急不缓的声音犹如玉环相扣,清越温润。
妹妹?!难道说这男人是这具身体的哥哥?我心中一惊,仍是看住他,眼中的警觉更浓,心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刚才我发现他站在我床前时,他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眸里的探究和淡漠、甚至是嘲讽,现在又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态度几秒钟之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还莫名奇妙的提了一句“我们”的母亲,他到底想干嘛?人格分裂?
但在下一分钟,我满心的狐疑便得到了解答。
正在我扔抬头盯着他,他微笑着躬身为我捻被角的时候,只听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从外室走了进来。我循着声音转头望去,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颀长身影。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这个“哥哥”的突然转变就是因为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吧?此人还在屋子外我丝毫没听到任何声响的时候,“哥哥”就已经察觉到有人即将进入屋子,并迅速调整神情和话语在这玄衣男子面前演了一出好戏。
想到这里,我在心底大骂了他几句“虚伪”,却更清楚他绝不会是一个简单角色。
或许我现在身处的这个朝代的穿衣习俗都是如此,后面一个随意绕过屏风进入了内室的男子亦是穿的裁剪精致的玄色锦袍,不同的是衣袖上的花纹比我这位“哥哥”的要略显繁复,两人都是宽袍广袖,头束玉冠,衬的身形修长挺拔。
我略略打量了几眼他,倒也是丰神如玉、容貌俊朗,只是不同于“哥哥”的温润,他眉宇间含着几抹不羁,气质亦极是飞扬跳脱,黑滇滇的眸子先是懒洋洋的扫过坐在我床榻边的“哥哥”,之后看到我仍噙着泪,双目红肿的样子,微微怔了一下。
“你还这样看着我,”玄衣男子挑了挑眉:“是觉得先前的教训不够重么?”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我盯着他脸看的时间太长了,而男尊女卑是古代中国人的传统,这一点无论是在哪个朝代都会适用。
只是等等…什么叫做“先前的教训”?经他这么一说,我才猛然发现从刚才醒来到现在一直神经紧绷,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他处,竟然连这具身体上明显的不适都给忽略了。此时想到这里,我才觉得右边额角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很有些隐隐作痛,身子上有一些部位也酸疼乏力。
我立刻微微低下脸,任由长发垂在脸旁,掩住了我满眼的警觉和不解。
听他这话的意思,“先前的教训”似乎和他有直接关系了?难道就是他打的或者让人打的?我立马恶狠狠的在心里面鄙视了他一万遍。生的这般高大俊挺,却欺负一个细细弱弱、还未成年的小姑娘!
“三皇子殿下。”坐在我床榻边的“我哥哥”似乎这时候才看见玄衣男子一样,优雅的直起身,向着立在梳妆镜旁的玄衣男子非常恭敬的躬身、行礼。
我眼都不抬,就在心底默默冷笑。
这玄衣男子来头还挺大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劳什子国的三皇子,那“我哥哥”必定就是身为人臣了。只是他虽然声音温和清越,礼数周全,正谦恭的俯着身子,却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他是臣服的。是,或许他不会对任何人臣服!就算是行礼,也这样的高蹈和温文。
心里如是想着,我却一下子怔住。
不得不说我这位“哥哥”演技超越凡人,非常出众,几乎是让人没有破绽可循。可我或许是对刚醒来那会儿他从淡漠如寒冰的陌生人几秒钟之内化身成疼惜妹妹的好哥哥这样的转变记忆太过深刻,打心眼里便觉得此人是从里到外的虚伪,
若不是先前身上寒意缭绕的感觉还未完全褪去,我都几乎要以为“哥哥”那样的眼神和神情只是我的幻觉了。
“臣的妹妹性子有些娇纵难驯,是臣管教无方,先带她向殿下赔罪了。”“我哥哥”微笑着对三皇子说道。
“听下人说你在这儿,我便径直过来了。”三皇子并没在这事上多说什么:“适才进屋之前听到你说你们母亲,老夫人可还好?”
“哥哥”此时已经躬下身来,从袖中取出了一方帕子,一只手捧起我的脸,另一只手执着帕子为我轻柔的擦拭脸颊上的泪痕,眼瞳中分明如同春日溪水一样柔和的气息,却又让我感到冰雪的森森寒意:“家母原先身子就有些病弱,这次也是不慎偶感伤寒,已经请了名医到府中尽心医治,并无大碍的。”说完之后,他将帕子放到了我床榻的枕头旁,面容上的笑意越发柔和,像是天下间最称职、最疼惜妹妹的哥哥,伸出手轻柔的抚了抚我的长发:“妹妹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望你。”
我仍是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他也并没打算我回答,站起了身子,听声音是和三皇子一齐出了屋子。我抬起脸,看着他们一白一黑两色的袍摆随着走动飘逸起来,最后隐逸在屏风之后。
一室寂静。
我很是颓然的重又倒在床上,闭上了满是疲惫之意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