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家号》饭卡

25、匕首

　　二十五章匕首
　　按下探访铃，在舱门前等了半天，何平心想要不是里面住着男神，她是不可能有耐心左脚换右脚再换回去的。
　　舱门静静地滑开了，多日闭门不出的耐罗出现在眼前。
　　残酷的三次元世界一下子进入了梦幻二次元，天然柔光打上去，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氤氲雾气中，视网膜上投射的画面画风都不一样了。他赤脚而立，金色长发湿漉漉地搭在一侧肩上，睫毛上挂着小水滴，一袭V领白袍穿得风情万种。
　　“抱歉，刚才在睡觉。”他低头看着何平说。这把嗓子跟往日不同，低低的有些沙哑，好像钻石音响中发出的低频回音，醇厚优美，搭配这个忧郁慵懒的造型，一下子击中了何平的心脏。
　　值了！等得值了！
　　何平努力压抑心率，收拾起涣散的意识，拿出公事公办的潇洒态度，“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愿意跟我聊聊吗？”舰长担负全船工作人员心理水平评估的责任，这个要求并不突兀。
　　耐罗什么都没说，侧身请她入内。何平毫不犹豫一步踏进去，舱门在背后滑过。
　　这个单人仓并没有何平想的那么大，正中央一台水箱就占据了很大面积。对于水生生物来说，这就是耐罗的“床”。他说在刚才睡觉，估计是听到门铃声从水箱里爬出来，变出腿套上袍子才会那么慢。
　　屋里有点乱，桌子上摊着很多纸页，有些写了歌的纸被揉成一团。几本书，叶片书签，一台原木老式CD播放器，通用标配的电脑主机，像个文艺青年的标准卧室。不过身为前男神偶像，屋里竟然没有任何一张他的海报，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难道他不喜欢自己的相貌吗？
　　耐罗随意抽了条毛巾慢慢擦头发，屋里的布置可以看出他喜欢各种原生态的东西，包括生活用品。
　　“我不喝饮料，没有什么好招待您的。”他走到墙边，拉下一个隐蔽的折叠床，“坐。”
　　何平坐在这张意味深长的床上，思绪奔腾乱舞。他“招待”别人的时候肯定不会在水箱里，那就是这里咯。而且他的袍子下面大概什么也没穿吧……联想到种种不纯洁的事，何平心不在焉，耐罗突然在她面前站定了，弯腰探手，轻轻拂过何平的耳廓。鱼类体温低，他冰凉的手指碰到她，引起一阵战栗。
　　“还疼吗？”那双忧郁的蓝宝石眼睛，近距离深深望过来。
　　“啊！啊，你说什么！”何平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搞懵了，一下子连声音都发颤了，几秒钟后才明白他问的什么。“不，那个，斯卡德拉给我换了生化耳膜，除了气压变化能听到塑料片震动的声音，没什么别的感觉。”
　　“这样。”耐罗收回胳膊，起身继续擦头发，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再自然不过，跟餐桌上递了个勺子一样。
　　这个妖精想干什么？短短一段时间，何平连续两次差点失去理智，这在她多年干脆利落的指战经历中从未发生过。何平疑神疑鬼，再去观察耐罗，只见他擦干头发，收了收桌上的纸页，分类排序用夹子夹好，当她没在屋里。
　　“你的嗓子怎么了？听起来像感冒。” 何平决定夺回主动权。
　　耐罗淡淡说：“以等级均衡评估，我大概是B级，暂时性对抗那些鱼也太勉强。”
　　何平歉然道：“谢谢你救了我。”
　　马库斯救了她不知道多少次，何平从来没想过谢他，此时却觉得男神嗓子都哑了，滔天的恩情简直只能以身回报。可是听说耐罗最近不接受约炮了……
　　何平当然不可能直白问为什么，见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心里也有了答案。
　　那颗星球上的深海里遍布凶残狡诈的胖鲸鱼，人鱼一族迁过来等于给它们喂活饲料。有些资源开发公司会采取驱逐原住民的方式腾地方，但想要处理这群S级别的胖鱼，非得狄肯之类的雇佣兵大国多年苦战才能办到，支付军费根本划不来。耐罗好不容易发现一颗环境合适的星球，却只能放弃，心情怎么会好？
　　“不要丧气，宇宙那么大，以后还有机会的。”何平安慰他说。
　　“宇宙那么大，有合适资源环境的地方极少，而有合适的环境，肯定也早已进化出原住民。我太天真了，想找到一个没人居住的美好家园，几率无限接近零。”
　　“或许，你可以跟原住鱼商量商量，请它们让出点地方给你们？”
　　耐罗摇摇头：“这是它们的家园，如果强行殖民，就变成我最痛恨的那种人了。”
　　何平无言以对，不知道再怎么说下去。生态链的脆弱性就是这样，一旦破坏，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
　　耐罗收拾好创作夹，按了墙壁上的按钮，光滑的舱壁上分裂开，露出一个置物柜。隔板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相框，里面是三个人的合影。两大一小，衣服均是中东□□妇女般的打扮，从头包到脚，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生物。
　　耐罗见何平盯着看，解释了一声：“是我和我的父母。”
　　人鱼一族的民族服饰并不是这样，何平有所耳闻，为了避免被星际奴隶贩子盯上，他们都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相貌。耐罗会成为公众人物是万中无一的个例。
　　“他们已经去世了？”
　　“失踪了。我小时候，有一天他们出去买食物，再也没回来。当时的邻居是个好人，悄悄收养了我。”耐罗拿起那个小相框，来回摩挲里面根本看不清相貌的照片，“养母安慰我，说他们迷路了，不是抛弃了我。”
　　这个谎言非常可笑，因为人鱼在星辰大海中也绝不会迷失方向，去趟超市怎么会迷路。
　　“我也不相信他们抛弃了你。”何平说。
　　“是的，他们没有抛弃我，他们被奴隶贩子抓走了。”耐罗说完何平的下半截话，把相框放回置物柜。
　　“假如一定要死，我希望亲眼看到他们的尸体，而不是像这样，明明知道早已不在人世，可还是做梦他们活在宇宙中的某个地方，苦苦等着我去营救。”
　　人鱼被俘后会因为极度的伤心患上创伤综合症，仅能活一到两年。虽然如此，对一些有收集癖的富豪来说，人鱼仍然是供不应求的稀有宠物。耐罗的声音已经没有什么起伏，可是何平能从他眼中看到绝望——永远抱着无望之梦的绝望。
　　“你已经尽力了，耐罗。你勇敢地脱下罩袍，走到公众眼前，向他们发出声音，这些事从来没有任何人鱼办到过。”
　　“进入娱乐圈的事不是我策划的，是我的经纪人乌乌噜。他鼓励我做出反抗，所以我就试了试。”
　　“结果很好不是吗？你建立了一个基金会，解救了很多同族，还全身而退了。鲜花着锦容易，体面退场却很难。”
　　耐罗望向何平，良久都没有出声。
　　“我退役的真正原因，除了乌乌噜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本来以为对他们有所帮助，可就在我出道后的这十几年，人鱼的黑市交易量暴涨了三倍。”
　　何平吃了一惊，但她是个极聪明的人，转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联系。
　　假如你是耐罗的歌迷，手里有五十元，可以买一张他的唱片。有五百元，可以买一张演唱会票。但如果你有五个亿，你就会想要一条属于自己的人鱼了。
　　何平终于明白这个前偶像为什么执意登上危险的远航飞船，寻找一颗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星星。耐罗的梦想之路充满血泪，可他依然没有放弃希望。
　　“宇宙的不确定性太强了，你永远不能推测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长远后果，混沌的蝴蝶会改变一切。上次带来负面影响，但或许下次就有好运气。”
　　何平跟耐罗聊了很久，大概因为共同渡过生死难关，耐罗不再那么冷淡，开启心扉说了好些话。飞船没有领航员是不行的，为开解他的心情，何平舌灿莲花，举出数个流浪种族重新建立家园的例子，把一切美好光明的事讲得易如反掌，一会儿凝视眼睛，一会儿拍拍肩膀，亲切和蔼体贴做到舰长楷模。
　　聊到融洽时，男神云开雨霁，微微一笑脉脉含情，帅出了新高度。何平百爪挠心，终于忍不住以开玩笑口气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大家都很担心，听说你都不肯跟人约会了，这可是我们航海家号一大损失。”
　　耐罗听闻这话，脸色微变，收了笑容站起来问何平：“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别人？”
　　何平见他神色莫测，不知道是吉是凶，点了点头。
　　只见耐罗背过身，来回踱步，仿佛在犹豫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你愿意看看我的匕首吗？”
　　出乎意料一句话，何平被震晕了。匕首？什么匕首？
　　在地球所有语系中，尖锐武器明喻指向男性生/殖器，他这突兀的一句话，难道是主动约炮？
　　“想不想看？”见何平不说话，耐罗又催促了一遍。
　　何平默不作声，心里闹翻天。答应的太干脆，显得自己来意不纯。要是不答应吧，过了这村没这店，岂不是每天夜里都要悔青肠子？
　　纠结良久，地球人眯起细眼睛，恬着脸开口了，“…………想。”
　　耐罗点点头，干脆说：“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何平坐立难安地等着，脑子里好像中了头等彩票一样嗡嗡作响，又惊又喜又紧张。一会儿后悔没带套套，一会儿暗骂马库斯害得自己好看的真丝内衣全部当证物上缴了。或许男神他自备喷剂之类避孕用品，那么她要不要先脱了衣服摆个姿势等他？男神穿着衣服已经如此美丽，裸体不知道有多……
　　就在何平脑补到很不纯洁的事时，耐罗再次出现在房间里。他没有用浴巾裹住腰，还是穿着那身不分性别的宽大白袍，双手托着一个箱子。
　　指纹扫描开盖，箱子里躺着一把花纹精美的匕首，看起来已经经历过很多岁月，保存的很好。
　　啊？居然是真的匕首……
　　心理落差太大，何平一阵失落，沮丧地说不出话。
　　耐罗严肃又郑重地将这件兵器展示给何平，并详细讲述了它的来历。
　　“这是我家族流传了上千年的纪念物。相传第一个持有它的人鱼被自己相约白首到老的恋人背叛，于是他千里追踪，最后用这把匕首刺死了对方复仇。这把匕首流传下来，每一代人都会给自己的恋人看，誓约忠诚永不背叛，我们家每一代人也受到匕首祝福，不管结局如何，总是坚持履约。”
　　何平腹诽：这哪里是祝福，明明是威胁好吗？
　　耐罗放下箱子，把匕首拿出来，抽鞘握在手中， “只要约定了，就永不背叛，永不出轨。相信我未来的恋人敢于给我这个承诺。” 他以利落潇洒的姿态空挥了一下，依然锋利的刀刃发出破空声响，惊得何平寒毛耸立。
　　这摆明是有朝一日剑在手，杀尽天下负心狗的意思了！
　　耐罗展示完匕首，目光灼灼望过来，何平满头冷汗，手脚冰凉，不敢回应。讪笑着站起来，往舱门处碎步挪动，“那什么，时间不早了，我该回舰桥值班了，工作很重要不能迟到。你慢慢休息不着急啊。”说罢就毫无尊严地遁走了。
　　耐罗目视她仓惶逃走的背影消失，把匕首收回箱子，按了一下主机的休眠键，屏幕上出现了乌乌噜丑陋肥胖的大脸。他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着急：“怎么样，你告白了没？”
　　耐罗抚摸箱体，表情变幻不定，“我想，我期待的事不会发生了。”
　　乌乌噜不敢置信：“难道她拒绝了你？这绝不可能！你是我最完美的巨星，她是拉拉吗？不对，就算是拉拉也被你掰直了，连有丝分裂无性生殖的生物也不能抵抗你的魅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耐罗略有失望的样子，乌乌噜又不舍得让他伤心，连忙安慰道：“这地球人一定有视网膜障碍，你千万不要难过。”
　　耐罗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道：“真奇怪，我并不怎么难过。她虽然不敢与我盟誓，但也没有用谎言欺骗敷衍我。就算不能成为恋人，她高尚的人格和能力依然值得我敬仰。”
　　乌乌噜熟知地球人的狡诈奸猾，但恋爱无不是以误会开始的，他当年费尽口舌拉耐罗进入娱乐圈，也只是想赚钱罢了。至于后来被人鱼永不妥协的精神打动，也没必要跟耐罗解释清楚。

　　何平逃窜般跑回舰桥，心跳依然砰砰作响。她虽然主动追求过耐罗，但那是想以恋爱互相了解，还没打定主意生死相依。只是开口求交往，对方就要求白头到老不能出轨花心否则以死相逼，这不是吓死人吗？
　　惊魂未定的地球人坐下喝了口水，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奇异的声响从胸腔涌出喉头。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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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停更通知：
之前在微博写了，为了挤时间准备千妖的影视版权和个人志，航海家号就要停更了。千妖交稿后看看能不能把这本也印出来一起发售。嗯追过我文的同学都清楚，不急哈，面包早晚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