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连城雪

5、第四章

　　进入中学后，年轻人很容易形成自己的小圈子，类似的价值观、类似的话题、类似的爱好，就连吃穿用度的喜好和水平也都相差不大。他们有的会结成毕生挚友、有的则会随生活变化而分道扬镳……总之，这大概是段人生必经之路。
　　但性格过于内向的蒋云思却始终游离于此时之外，用后来很流行的词来说，他根本是个重度社恐。
　　即便高二后和辰松的接触多了些，也不代表就成了辰松朋友圈中的一员。

　　“今天三班的人真是操蛋，下回一定弄翻他们，拽什么啊。”宿舍的男生又在睡前骂骂咧咧地讨论体育课的篮球赛。
　　辰松刚用凉水洗干净头发，趴在床上边玩游戏机边笑：“你现在口气倒是牛，比赛的时候坑成狗。”
　　蒋云思不喜运动，体育课的时候躲到角落看书去了，听他们说这些自然也不会热切搭话，只在默默地擦拭着到处都是水渍的地板。
　　墙角的电话忽然响起。
　　见谁都没有去接的意思，蒋云思只好放下墩布，拿起话筒说：“喂，您好。”
　　话筒里的男声微微的熟悉：“辰松在吗？”
　　蒋云思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回头说：“你叔找你。”
　　辰松的好脸色瞬间变坏，皱着眉头过来接起，只嗯了几声，就匆匆挂掉。
　　众人好像都知道这人家庭关系非比寻常，宿舍的气压渐渐变低，却也没谁多问什么。
　　蒋云思打扫好卫生，见辰松躺在被子里面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就关掉灯躲进被子里面打着手电筒翻起漫画来。

　　无心事的男生宿舍渐渐睡意弥漫，房间安静了许多。
　　可是蒋云思翻书的空当，又一直听到辗转反侧的动静。
　　最后他忍不住好奇，终于撩起被子，手电的光瞬间映到对床辰松明亮的眼睛。
　　两人对视片刻，辰松什么都没说就起身出了宿舍。
　　蒋云思低头想了想，也披了件开衫在睡衣外面，跟在后面小声追问：“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怪怪的？”
　　走廊格外死寂，这个时间查完寝的老师们也已经去休息了。
　　辰松一直走到楼梯口，闷头坐下，沉默了会儿才说：“没事，烦。”
　　“没事你叔就不会给你打电话了吧？”蒋云思站在旁边，因为冷而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我妈明天从美国回来了。”辰松抬起头：“他们周末打算跟爷爷提婚事，问我去不去。”
　　蒋云思无法想象他们一家人复杂至极的关系，皱了皱眉，只憋出句软弱无力的安慰：“……你要是接受不了，就别去了。”
　　夜晚里有些昏暗的灯光映在辰松的脸庞上，让他精致的眉目显得比平日柔和，就连嘴角的笑，也有点无力。
　　蒋云思呆呆地看着，暗想这个人真像女生们称赞得那样，长得很好看。
　　“我不是不想让我妈幸福，她要是喜欢，阿猫阿狗我都认了。”辰松淡声道：“可那个人是我爸的亲弟弟，我忘不了我爸，怎么可能忘……”
　　蒋云思共情能力不差，听了心里面自然很难受。
　　其实一个人真的去设身处地的理解另一个人的感觉，是件很艰难的事情。
　　但是这个刹那，他就是五脏六腑都沉甸甸的，酸楚楚的，大概算是感同身受。
　　“也许……曾经发生过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在你还没有出生的时候，这些……不是你能控制的啊，和你妈妈好好谈谈吧，你爸不在了，她就是你最亲的人了。”蒋云思努力说着废话，想让辰松好过些，同时小心地蹲在了他旁边，看向他的眼睛。
　　“是。”辰松只能这样回答，就连嘴角的笑都淡去了。
　　蒋云思陪着他沉默。
　　“真不明白怎么就和你说起些，我懒得和别人讲，你也不要告诉别人。”辰松从运动裤里拿出包烟，无奈摇头。
　　“我怎么可能乱说？”蒋云思睁大眼睛，扶了扶眼镜。
　　“白痴。”辰松忽然伸手揉了下他的短发，然后问：“要么？”
　　蒋云思摇头，毕竟老妈三番五次警告他不许抽烟，他对尼古丁还是有点抗拒心理的。
　　辰松也不勉强，自己点燃了根吸起来。
　　香烟的气味掩盖了原本弥漫在走廊的肥皂香。
　　两人正沉默的时候，楼下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辰松猛地站起来，赶紧拽着蒋云思躲进了最近的水房。
　　蒋云思根本没反应过来，傻呆呆地和他挤在门口面不敢出声。
　　是两个管纪律的老师。
　　他们显然发现了烟味的存在，一个有点生气的对另一个人说：“闻到没，我就说他们最近实在不像样，我非把始作俑者揪出来！”
　　听到这话，蒋云思更紧张。
　　辰松赶快捂住他的嘴巴，把没抽完的烟扔进水池，然后笑了笑。
　　温热的手贴着微冷的唇。
　　蒋云思又怕又尴尬，正走神时，辰松忽然往外探头探脑看了眼，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拽他跑回寝室，把大家喊醒道：“快快快，把东西藏一藏，一会儿肯定要查寝了！”
　　哥几个睡眼惺忪，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晚管校纪的几位老师果然来了次突袭检查，在男生宿舍搜出了大量香烟、打火机、扑克牌、望远镜、甚至还有刀具，浩浩荡荡地摆在楼下展览，场面好不热闹。
　　倒是蒋云思他们宿舍有备无患，没有中招。
　　次日傍晚，蒋云思打完饭正准备回宿舍吃，正好遇上辰松那几个男生拿着篮球下楼。
　　两人对视了眼，都笑了笑。
　　不用形容的小亲切让蒋云思简单的心情变得很温暖。

　　又是周五的活动课，这个时间几乎所有学生都在外面玩，只有蒋云思待在座位前一动不动。
　　他偷偷借来的漫画已经看完了，就自己拿着铅笔在白纸上画柯南，这是从小就有的小爱好，画得倒也像模像样。
　　“你在干吗？”
　　忽然的疑问打断了他的专心致志。
　　蒋云思抬头见是辰松，呆呆的说：“啊，额，没干嘛。”
　　“切。”辰松抢过纸看了眼，然后道：“刚才我妈来看我了。”
　　蒋云思不知道他为何总来跟自己讲这些尴尬的事，却也耐心听：“怎么样？”
　　“没怎么样，就给我送了点东西，她很忙的。”辰松说：“周末我跟她一起去爷爷家。”
　　蒋云思点点头，以为他选择了宽容。
　　没想辰松却宣布道：“我不会让他们的事成的，我妈跟我说，我是她唯一的指望，所以我不同意的事，她不会去做。”
　　这时蒋云思终于听出了这个男生话语里面的不安，以及需要肯定的迫切。
　　“随便说说，我妈给我带的，我不爱吃给你吧。”辰松把一盒子精致的巧克力蛋糕扔在他桌上，扭头就往外走。
　　蒋云思替他感觉无助，也很明白，不管事情最后怎么样，他和他母亲都不会得到快乐。
　　鬼使神差，诡异的话忽然就问出了口：“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能接受他们现在在一起吗？”
　　辰松扭过头，愣了会儿才皱眉：“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