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灯火阑珊处》乌少女

8、给露露讲故事

　　我跟露露陆陆续续的讲这些往事。思绪有些乱，回忆着它们的时候，是在南方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如火一样的流光中，所以情节都是跳的，安定不下来。
　　露露说，不如我们一同找房子合租。所以有了这些，每天一起消磨在光天化日下的时光。
　　我一向不喜欢与人亲近，分享，或者在同一个空间里久住，但却答应了露露。因为陌生所以安全，也或者，我开始如她一样习惯停不下来的讲话，因为寂寞。极寂寞。
　　却越是讲起这些故事，讲起这些人，细枝末节，越觉得寂寞。
　　或者还因为，我嫌弃她，嫌弃在我的肚子里肆意疯长的生命，我需要一个人在身边，才不会让我因为仅与她相依为命，动了怜悯之心。
　　那一天，我被楚颜良捂住嘴巴，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彼时是对峙的敌人，是我认为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在那场事件里带着坏人意义的出现，却是不小心给了我第一个拥抱的人。
　　林海手里拿着菜刀，一只拖鞋穿在脚上，一只提在手里，身后厨房新换的玻璃上贴着女人惊慌的脸。他向这边走过来，麻利的把拖鞋先一步砸了过来，正中楚颜良的脸，然后贴着我的胳膊落了下去。
　　小兔崽子，他妈的从小就知道欺负女人，操你妈的，放开她。喊着走过来，一把将我拽了出来，恶狠狠，把我拉到他身边，就像抢回本该属于他的玩具和娃娃般，眼里只有急迫。他吼，你，你不会跑呀，不会打他呀，你……
　　对，还有他看我时惯有的嫌弃，唯独没有关切，血在鼻子下边凝结成一块，堵住了出口，接力流下来的却是眼泪。
　　至今我仍然不能解释那是为什么，从小我都很少哭，我一直缺乏必要的悲喜，但是那天，我哭了，并且哭得很凶不能停下来，歇斯底里的哭，我不能解释彼时的心情，是委屈，丢脸，焦急，还是因为疼，楚颜良抓住我的胳膊胁迫我的时候都没有觉得这样疼，却是在林海的手心，胳膊要被攥出火焰来，或者是因为落在地上的那本沾满泥土和血的书，和这个我计划了一夜，本该充满新鲜和快乐的早晨。
　　我们永远对命运中突兀的剧情无可奈何，姑且安慰自己可以拭目以待。
　　就是我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哭泣，招来了巡警。没来得及听到因果，没看到林海提着菜刀会不会和纹身猛男打成一团。虎头蛇尾，华丽丽的开场之后，却是在我的哭声里草草收场。外表越是强大，样子越是凶悍，实则轻薄的如一张纸，很多年之后，依然能够认定这个真理，真正邪恶的人总是披着温柔的外衣，而用外在撑起场面的人，实则软弱。
　　比如，那个带头大哥，那些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喽啰，没用警察废吹灰之力，便百般讨好，嬉皮笑脸的落荒而逃。他们说，都是熟人，开玩笑罢了。警察问羽毛，他们有没有威胁你，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羽毛的眼神里射出恨的光，却是笑一笑讲，没什么，误会一场。
　　我挂着满脸的泪痕和血迹早被林海拉进了屋子，刀子扔在油腻腻的菜板上，咣当的响，他点起一支烟来，女人穿戴梳洗完毕，对着门口的镜子画口红，讲，吆，跟那个白衣妞什么关系呀，直接要操刀砍了。
　　林海的手重重砸在桌子上，吼一声，滚。
　　我抬起头来，正迎上站在门口的羽毛和羽落恬，羽毛拉着落恬的手，笑容里有些尴尬。女人鼻子里哼出声音来，绕了个圈，顶着化成窟窿一样的眼睛，甩门而去。
　　太阳的光芒开始漫过来，她们都穿着白色睡衣，站在门前阴影重重的背光中，那个画面让我觉得极温暖。
　　她们走过来，站在我和林海中间，羽毛的手轻轻落在我的头发上，抚摸下来，擦着我脏脏的鼻子，羽落恬就笑着一把牵住了我的手。
　　羽毛说，宝贝你真厉害，阿姨多亏了你。
　　继而转过头，嘿，谢谢你。
　　林海灭了手里的烟，抬起头来，我却看到了他眼睛里闪烁着类似眼泪的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