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第花开》印久

46、囚禁

　　陈守琦在火车站和妹妹一行人道别。
　　陈惜从一身黑衣，敞着领口，手上捧着丈夫的骨灰盒，脸上表情严肃。短短半个月，她似乎大了足足五岁。眉心不自觉皱着，额头正中三道细细纹路，让她看去特别的严厉，一不小心，简直露出肃杀之意了。
　　她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体力，无须人扶持，自己就可以走了。
　　她没怎么看陈守琦，也没说两句完整话。一直是陈守琦在说。
　　离火车出发还有半个多小时，陈惜从就在张斡明陪同下上了车。
　　只有她和张斡明的位子在一等车厢。张斡明看着人摆放行李。她一个人先在靠窗的皮椅上坐下，视而不见地盯着窗外。张斡明跑来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她说要点茶润口，随便什么茶都行。张斡明一听，就又转头去茶水间了。
　　陈惜从想：“他们都在可怜我。死了儿子，又死了丈夫。多么讽刺，才夸下海口要好好爱他，人就被炸死了……”
　　她眼前浮现出那天突然腾起的黑烟和火光。他们说，可能是日本人干的。一句话，就终结了报仇的可能性。
　　老实说，她也不怎么想报仇，她只想张以传回来。
　　她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车窗上划着“张以传”三个字。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上次，她怀抱满腔热情来到奉天，以为一定能收获爱情，结果只收到了伤痛，一无所有地返回。这次，张以传爱她，结果却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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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守琦站在月台上，咬着嘴唇看着车厢中的妹妹。她先是呆看窗外，后来在窗上划起字来，始终没注意到她。
　　张斡明端了两杯茶回来了。
　　陈守琦又死命看了陈惜从一眼，毅然转身。她想：以后，她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她回到家，木管家迎了上来，为她拿外衣。他小心地问：“他们走了？”
　　陈守琦十分疲倦，她坐到沙发上，默默点了点头。
　　木管家多嘴多舌地说：“张二爷这是陪张夫人去重庆呢，还是半途分手、回香港？”
　　原来陈惜从他们离开没几天，陈堪就与张劲声大吵了一场。陈堪实在看不惯对方的生活作风，不愿托赖在他家，一怒之下，带全家人离开香港，到了重庆。陈惜从事先接到邵宛如电话，所以这次是去重庆。
　　陈守琦懒懒地说：“他们两个一起回重庆，之后，张斡明可能去参军吧。”
　　木管家似还有话要说，看了看陈守琦脸色，却憋住了。
　　陈守琦又坐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问他：“大夫来了没？”
　　木管家“哦”了一声，也想起来，笑说：“来一段时间了，在里边坐着呢。”他转身去叫人。不一会儿功夫，大夫提着医药箱来了。
　　陈守琦好奇地看看箱子，站了起来。
　　她走到屋子角落，打开那里一扇像画在墙壁上的门，顺一条弯曲向下的楼梯走到地下室。这幢俄式别墅地下室也大而考究，一个椭圆形入口，旁边是隔出的两间房。陈守琦和丈夫走进大的一间。
　　房里摆设简单，乍一看，有点像雪洞。定睛，才分辨出颜色与墙壁、天花板和地板几乎一致的寥寥几样家具，都是青灰色的。
　　张以传现在就躺在正中央的石板床上。确切点，是被固定在床上。他的手脚都被床上的铁环扣住了。
　　张以传本来在发呆，看到陈守琦，他眼里就冒出怒火。他说：“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自己明白吗？”
　　陈守琦心里涌动着一股疯意，外面却十分平静，只有一只眼睛，亮得不像话。她说：“你不必再试图动摇我。我自然是想明白了后果，才决定这么干的。比起需要的时候才跑来找我的亲人，我更想要你。”
　　她冲身边大夫打了个手势，大夫打开医药箱，戴上手套，取出针筒。
　　张以传现在看到这一套就心惊。他又是恼怒又是畏惧地看着陈守琦。陈守琦走过去，按住他一条手臂，不让他乱动。她说：“放心，这个对身体没有危害的。打了这个，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张以传叫起来：“那到底是什么？”
　　陈守琦微微一笑：“白面和一点催情剂。”
　　张以传知道现在挣扎也是徒劳，但看到大夫持针筒走近，他仍是发疯一样挣扎起来。大夫好不容易才将一管针剂注射了大半到他体内。
　　张以传的声音微带哽咽，他说：“我恨你。你永远是我的敌人。”
　　陈守琦偷偷握紧了拳，勉强笑说：“待会儿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大夫办完事，自觉地离开了。陈守琦坐到床边地上，抬头注视着张以传的一举一动。
　　她是真的妒忌疯了，才会和张斡明合谋，演出火车站前那一幕。由她先引走陈惜从，好让张斡明用□□迷昏张以传。她事先托杜圣鱼老部下找了具与张以传差不多年龄身材的男死囚，掉包张以传后，在车内放置炸弹，引爆汽车，造成张以传已死的假象。真正的张以传，直接被送回这里囚禁。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可能过于荒谬了，反而令人找不出漏洞。
　　陈惜从的悲哀，让她也难受，但事情已经做下，总不能这时再透露真相，说人其实没死，我跟你开了个玩笑，哈哈……
　　陈惜从不知是过于悲伤，反而显得淡漠，还是因为陈守琦在旁看着，她恢复得比大家想像中快。“张以传”的尸体从车的残骸中挖出，重新灭化成灰后，她就说要走了。
　　在陈守琦，自然是巴不得。她住的时间长了，怕会看出破绽。
　　张以传已经有了反应，他胸口起伏不定，脸上闪烁着光辉。
　　陈守琦贴近他，吻了吻他的嘴唇。他匆忙把头转开。
　　陈守琦有点受伤，她说：“你不必愧疚，惜儿她有张斡明陪着呢。”
　　张以传艰难地开口，他说：“你滚。”
　　但下一秒，陈守琦整个人就扑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