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珞》元山白石

2、第二章

　　而此时我领她进得里屋，就见她在我屋子里走马灯似的转一圈后，翻翻我刚摊在桌上的杂书，四仰八叉往旁边的石椅上一趟，叹道：
　　“唉，你还是老样子，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呆着。”
　　我坐下道：“你这是打哪冒出来的？我可是好几百年没你音讯了。现今你大姐已接了花神之位，先前的加冕典礼上都没见你露面，问你姐姐只说你当初跟着封修真人走了就没个音讯，你这是去哪虚晃了这几百年？”
　　她捋了下鼻子，黄色的头巾帅气的飘了飘。下一刻就见她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唤出了那把硕大无比的方天画戟，嗖的一声，银光一闪就划拉到了我胸前，贼笑道：
　　“谁说我虚晃了？看看这玩意，可是我云游好几百年机缘巧合下才得到的，封修那老头说要修术法得先找到适合自己的法器，如今我总算得到这把方天画戟，看看，是不是很威武很霸气？”说着又把那画戟在我眼前划了划，我立马推开那硕大画戟点头道：“是是是，很霸气很符合你的气质，姑娘你赶紧收回去吧，我年纪大了，顶不住你这么晃来晃去的。”
　　她瘪瘪嘴收了画戟，盯着我道：“我这几百年可是在潜心苦练，好容易熬出来了，结果你倒好，躲到这云峰上来逍遥，倒是让我好找！若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就一辈子不出来见我了？”
　　我给她递过去一杯茶，笑着没答话。她见我无视，冲我竖了竖眉。
　　这姑娘，几百年过去，脾性依然火爆。现下只怕也是一时愤懑，先压了她这邪火再说。心思及此，我赔笑道：
　　“女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十几个娇妻绕，你杀了我等于生生在她们心头捅一刀，不为我这老贱命，也要顾及她们的小蛮腰啊。”
　　当年我们游山玩水偷鸡摸狗打发时间的同时，也对人间的东西很是向往。爷爷也顶喜欢莫寻爽快直白的心性，总是随我两胡闹。而他老人家经常在人间闲逛，也时不时带点人间的小玩意上来给我和莫寻。我也便是从那个时候对人间的曲词杂谈感兴趣，而莫寻则对那些个行侠仗义快意江湖的戏曲感兴趣，经常心血来潮的找几个小花仙跟我们拌上一两出，时间长了，自是养出了这爱演的戏瘾。现下我玩的正是这偷换概念转移注意力的戏码。这厮果然上当。
　　只见莫女侠立马起身，一脚上桌一手叉腰，大喝道：
　　“好你个欺男霸女的陈世美，家中已有妻妾成堆，还敢强抢我家娇妻梦回，简直是个花前月下的风流鬼，看我不让你断子绝孙干柴烈火无怨无悔！”
　　纵是修炼了上千年，我还是被这厮气场震了下，莫女侠还是这么张冠李戴毫无章法却也自成一家啊！只是不得不为我那仙人般气质的师傅梦回叫屈，梦回本是她叔叔，几时变做她的娇妻了？看来这几百年她这胡说八道的功力也委实上涨了不少，实在让我佩服得紧。忍不住对她作揖道：
　　“看来这几百年，你侠女风范又上一个层次！”
　　莫寻双手叉腰哈哈笑道：“那是那是，我这叫高处不胜寒啦！”说完又对天狂笑三声，然后清清嗓子，坐下休息。
　　白石这会已将酒坛拿进屋，一见莫寻立马两腮泛红，躲躲闪闪的放下酒坛就扭扭捏捏出去了。我鬼鬼一笑，摆上酒杯，刚准备倒上，却见莫寻已拍开封泥扛起酒坛子就豪饮上了。我叹了口气，这厮还是这么豪爽。
　　平素我酒喝得浅，只是今日难得再遇故人，而且再斯文的人碰上莫女侠都得往豪放里异变，这也算一项能耐，不是谁都有这个气场的。
　　“这酒不错，你酿的？”她晃着酒坛看我。我摇摇头：
　　“成珞酿的，我不大会酿酒。”
　　“嘿嘿，你侄子手艺不错，又一贤妻良母型。”她爽朗地又抗起酒坛，仰头就要往嘴里倒，我忙拦住她：“这酒虽好，但寒气重，不似你这么饮法的。”
　　她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没事，我这身板硬朗着，顶得住。”我再次抓住她在胸前狂捶的胳膊，诚恳道：“别捶了，本就性征不明显，再捶下去只怕真要雌雄难辨了”
　　她有些失笑推开我道：“就你事多，不明显就不明显，本来也没稀罕当雌的。而且，我还是觉得雄的比较美艳些。”说着还很入戏的舔了舔嘴角，眼中精光乍现，似乎美男就在眼前。唉，这姑娘还是跟当年一样，喜好美男，不过跟她志同道合的，还有个白胖的人参精，那便是我也。那会貌似还有过躲在天池边偷看各族美男泡澡的经历。其实也不能叫偷看，因为我们那是光明正大的化了原型，扎根在天池边随风摇曳，然后哈喇子乱飞。估计我看美男的水准就是在那会高上去的。

　　就在我追忆荡漾年华之际，却见这厮已经两个酒坛子见底了，不得不再次相劝道：
　　“我不是心疼你，是心疼这上好的沐雪酒，你这么个饮法，太糟践东西。”
　　果然，她停下来揶揄我：“怎的几百年了你还这么没长进？不就喝你几坛子酒么？咱俩上千年的交情可就值这几坛酒？”
　　我笑着摇摇头：“可不值啊，你可知道，这酒乃天池底沐雪千年以上的雪精石融化方酿制而成啊，喝了能提修为法术的。只是要有个节制，底子薄的还真消受不起。酿这么几坛子酒可费神了，要不是看咱俩这几百年没见，我还真不舍得拿出来呢。”
　　她立马化去怒色，贼贼笑道：“看来还真是好东西啊，那我可得多装点。”说完又咕噜咕噜开喝，一坛子酒眼瞧着又见了底。我笑着摇头，看来今天她不喝爽快，是决不罢休的了，也便随她了，估计以她的根基，也是抵得住这几坛子沐雪的。
　　“唉,好久没这么爽快了。成瑛，看来你侄子挺孝敬你这老家伙的，给你酿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枉你少时那么疼他。”莫女侠喝累了仰头躺在石椅上，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着话。
　　我笑着点点头。我和成珞这孩子比较投缘，虽说姑姑疼侄子天经地义，但成珞幼时多病，好几次差点一命归西，也算是我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出来的。况且这破小孩打小跟他老爹不对头，在家族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祸害，却唯独对我的话倒是肯听几句的，所以少时我管教较多。后来我隐到这云峰上来，平日族里的人都不大见了。哥哥事物繁忙也少上来得少，倒是成珞时不时上来看看我，给我稍些小玩意解解乏。
　　“你这山洞倒是不错，挺雅致的，还能看个星星月亮的。”说着莫寻又端起酒坛灌了一口，便眯着眼瞅着天上的星星，甚是惬意。
　　其实我不大喜欢住山洞，看不到天，会觉得心里头不快活。这屋子是让白山用石头拼起来的，远看就那么几块大石头，可内里却也是我费心布置了下的。特别是屋顶有几处是镂空的，到了夜里，便能见着满天繁星。
　　长白山的星夜，格外静谧，有时会从天上瓢来雪花，轻盈飘逸，便觉得这岁月静好，时光冗长，适合酣梦一场。
　　正和莫寻说着话，就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和白石的通报声：“姑娘，少主子来了。”
　　我起身开门，就见成珞立在门外，雪衣银发，一双眸子在远山的映衬下熠熠生辉。见我，眨眼一笑，乖巧唤道：“姑姑。”我瞟了眼他左手侧，果然又拿着一副画卷，无奈笑了笑，将他领进屋。
　　屋里莫寻，眼眸微阖，脸颊绯红，估计是醉了。
　　我回头对成珞道：“我今日有客，你若没事就先坐会儿，我先伺候这位冤家休息了。”
　　成珞看了看莫寻，点头应许了，便去我那书桌旁，翻我那些杂书去了。
　　我撸了把袖子正打算把莫寻扶进内屋，却见她忽然睁了眼,满脸急切盯着我：“成瑛，梦回在哪？他现今到底在哪？”
　　我一愣，看着她凄清的眼神，却也只得无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跟随他学了百年的箫，后来便离开了。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天池边，自此也再没见过。”
　　她有些颓然地坐回去，呐呐道：“难不成，难不成他真的出事了…”我心下了然，知她是担心她的叔叔梦回的旧伤。我曾经跟梦回学过一阵子的箫，也算有过一场师徒情分，现下莫不是莫寻听闻了什么风声才如此紧张？
　　“你是不是听闻师父的什么消息了？”我问道，她摇摇头：“没有，只是忽然梦到他了。”想来她大概也是好几百年未见梦回，有些想念也是自然，毕竟少时那么疼她。她从不尊称梦回叔叔，总是大呼小叫的直喊名讳，梦回也总是一笑置之。
　　而说起这梦回，不得不扯到冷杉族当年的一桩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