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月光白（嘉木）

8、八

　　大青转生后，把储物箱里所剩余的药水全部嗑完，并按照高防高敏的策略分配好素质技能之后，便整装向冒险乐园的方向走去。刚走到布告栏树林时，他腕上的扣壳突然“滴——滴——滴”响了几声，原来是系统消息：“抱歉，由于我们系统遭到木马病毒的袭击，本官方网站不得不关闭宠物乐园三天重新装系统。如果此举会给各位带来任何不便的话，敬请原谅。”

　　这三天，各人的生活规律几乎完全紊乱。
　　粥棚子生意火爆，考妮几乎每天都在粥棚子里帮忙。而狐狸精却好像完全消失了踪迹，停止了打怪，他似乎就留在混水庄园里禁足不出，不但晨炼取消，连每天晚上粥棚子的说书时间也都缺席。
　　仍在保持正常作息的，似乎只有云宝宝，因为他在乐园事务所工作，要参与系统重装的调试，这三天他的工作反而更加繁忙，整个白天都泡在事务所里。不过，不管再忙，晚上他还是会准时出现在粥棚子里，只是这几天，狐狸精没出现，他们听书后的余兴节目便取消了。不是没有人邀请云宝宝，但也许是太累了，他好像完全没兴致，往往听完书便和手塚国光双双离去。
　　他仍是每天早上六时就出现在沧浪湖边，然后仍去鱼之乐早餐。虽然狐狸精并没出现，鱼妮儿每天仍然为他们准备着早餐。云宝宝来了，她便一话不发地把两份早餐都端上来放在桌面上。云宝宝也不说什么，默默吃了自己那份便离开。
　　看惯了云宝宝和狐狸精那火红与银白须臾不离的身姿，当看着云宝宝一个人绕着偌大的沧浪湖跑步时，大青突然觉得，他那高高瘦瘦、清秀挺拔的背影，竟然会显得那么孤单——在这晨雾清氤的湖边，初春的清晨还是那么冷冽，红衣的他孤单地奔跑着，就像一朵在风中跳动的火苗，无助地奋力地燃烧。

　　从那天起，在狐狸精和云宝宝离开后，大青也会到鱼之乐去吃个早餐。他没向鱼妮儿询问过什么，鱼妮儿也没问过他什么，两人之间却似乎也有了某种默契。粥棚子里的气氛往往被阿姨们闹地太过劲爆，做为一个正常的男生，大青很难一直淡定地呆在那里。这三天，许多时间，大青就坐在鱼之乐发呆。
　　大青不是没想过去探望一下栗子粥，可是，见了面，跟她说什么呢？大青脑海里总浮现出栗子粥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那个娇俏可喜的女孩，竟然会有那样深遂得看不到底的眼神。如果她的反应是伤心也好，是愤怒也好，大青都会觉得那是他应得的。可是现在，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面对她。
　　而且，现在的大青，自己的混乱还完全没有理清。婚姻，它到底是件什么东西？最初，大青认为它不过是一个为了打怪而组成的利益共同体。但后来，大青发现，大家对婚姻的要求并不止这么简单。
　　——栗子粥，她是很好的。但大青对她不好么？为什么当大青对另一个人的关心更多时，心里会对她如此歉疚？
　　——昼夜分班的打怪，对于升级其实是很好的安排，为什么发生在考妮身上，大青会如此愤怒，觉得狐狸精是待薄了考妮？
　　也许，应该把婚姻和那种微妙的关心牵挂的情感——叫做爱吗？分开来看吧？如果这样的话，痛苦会不会就少很多？
　　回味着那次在沧浪亭中偶遇时，考妮看到他时的喜悦，大青心里酸楚：她的心里，是否也有关心牵挂过自己呢？
　　鱼妮儿端过一杯莲心茶放在大青面前，他却并没发现，仍只是望着窗外的沧浪湖的滟滟波光发呆。鱼妮儿悄立在他身后，看着他仿佛寂落无边的背影，心里不由叹息：“以前是云宝宝和自己，现在又多出个大青，为何都明知是条死路，却偏偏要挤入这个困局？”

　　重装后，系统终于恢复了正常，但生活却无法重装，也并没有就此恢复原状。
　　早上，狐狸精仍然没出现在沧浪湖边。大青坐在鱼之乐里耐心地等待，不晨炼而已，他终究不会不打怪的。
　　果然，一会儿狐狸精就全副装备地驰向冒险乐园，大青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第一次走进了神秘的第三张地图——石湾。
　　虽然也在打怪，大青主要的精力却放在观察狐狸精身上。狐狸精的风采，让大青不得不赞叹：不要说狐狸精本身的潇洒俊逸便如玉树芝兰般眩人眼目，他对敌时全心投入的专注神情，他斩杀怪物时所显露出无比坚毅的信心和力量，便让人忍不住去倾慕和膜拜。
　　对此，战斗力虽然也很有关系——虽然大青通过种种方法终于能和狐狸精在同一张地图、同一个据点打怪，但大青已是拼尽了所有的资源，几乎对付一个怪物都要战斗七到八个回合，而同样的怪物，狐狸精却全是秒杀；但，战斗力并不是唯一的原因——这里仍不是最高级的据点，恐龙军团和其它军团仍有大把战斗力高于狐狸精的团友。
　　这，是狐狸精独有的魅力，领袖者天生的光芒，便是大青心存疑虑，也不得不心折。

　　突然红装一闪，原来是云宝宝来了。大青隐藏了身形，仍然关注着他们。
　　狐狸精虽然开着自动打怪卡，但同时仍在亲手博杀，他似乎专心于面前的怪物，并没发觉云宝宝的到来。
　　云宝宝没有马上就开始打怪，他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狐狸精。等待了很久，仍不见狐狸精停下来，他终于忍不住，在狐狸精结果一个怪物后的间隙，他提起声音，微带颤抖地道：“你，打算从此都不理我了吗？”
　　大青闻言大奇，更是屏住声息。狐狸精身子一顿，轻轻叹了一声，回转身来面对云宝宝。他温和地注视着云宝宝，却并没有出声。
　　云宝宝好像生了气，他转过身，用脊背对着狐狸精。
　　狐狸精苦笑了一下，伸手去揽云宝宝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却又凝住，但终于，他的手还是落了下去，将云宝宝拉转回来。这时云宝宝的脸便正好对着大青隐藏的方位，大青可以清楚地看到云宝宝的脸上隐隐带着微笑却似乎尽力忍住笑意的表情，他身子虽转了过来，却仍扭着脸故意不去看狐狸精。
　　狐狸精揽着云宝宝的肩，俯首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些什么，云宝宝终于绷不住，扑噗一下笑了出来。他回过脸凝望着狐狸精，又笑着轻声说了些什么。
　　一时间，俩人竟又谈笑晏晏，狐狸精说得比较多，云宝宝多半便笑吟吟看着他。
　　可没过多久，狐狸精说着什么的时候，云宝宝的脸色又变了，他似乎和狐狸精在争辩着什么，声音高了起来，大青听到他声音都变了调：“结了婚又怎么样？！我对你的心，难道比不上考妮！我只是为了我的心！”
　　狐狸精的声音也高了上来，他一字一字重喝道：“宝宝！”
　　他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便安抚了云宝宝的怒气，云宝宝平静了许多。
　　但没说几句，俩人似乎又僵持起来。云宝宝怒了上来，竟抛脱狐狸精的手臂，愤愤而去。
　　狐狸精呆在当场，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表情变幻，时而若困扰，时而若惆怅。突然他的扣壳滴滴响了几声，他低头去看了，表情更是苦恼，仿佛也没了打怪的心情，竟自收了自动打怪卡便离开了。
　　在这伏尸遍地的战场上，便只剩下被这一幕惊呆了的大青。
　　虽然只是侧脸，云宝宝凝望着狐狸精时的笑脸，和鱼妮儿对狐狸精的痴望何其相似！但狐狸精对待云宝宝的温柔和困扰，何曾在他对待别人时看到？
　　还有那对话，虽然大部分的内容，大青并不能听到，但是听到的部分，简直都不用联想。
　　原来是他！如果是他的话，对应大青这些天的观察，的确无不丝丝入扣，只是大青从未向这个方面想过。
　　大青甚至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手塚国光时，她所说过的某些话。
　　她，并不是不知道的吧？
　　大青的心里一阵阴冷的凉气袭上来——考妮，可怜的考妮！

　　大青呆愣在当场，心头一片混乱。
　　这些天，大青一直告诉自己，自己是在追寻着真相。可是，得知了真相，这样的真相，他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去向考妮讲，你醒醒吧，狐狸精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这时，大青也根本无法再维持打怪，他昏昏噩噩地从冒险乐园走出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沧浪桥边。他走上沧浪桥，站在桥心最高处，心里还在继续想：“这真相，考妮是否知道？如果她不知道，那么，到底应不应该让她知道？”
　　湖风吹过，带着春寒沁人的清冽。大青又热又胀的头脑被湖风一吹，却清醒了一些，他仿佛抓住一个重点：自己固执地追寻这么天，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知道这样一个真相？然后去告诉考妮，好去让她更伤心？好去谴责狐狸精和云宝宝？
　　狐狸精和云宝宝真的便错了吗？对比自己的立场，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谴责他们？
　　“结了婚又怎么样？！我对你的心，难道比不上考妮！我只是为了我的心！”大青心里激荡着云宝宝这句话。
　　不错，云宝宝，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心。大青做这些事，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心？
　　狐狸精和云宝宝的事，真相如何又关大青什么事？与大青有关的，只是他自己的心。
　　——应该让考妮知道的，也只是大青的心。

　　大青的心里顿时清明了许多，也许，有些事已经做错。也许，有些伤害也已经不可弥补如初。但人活着，总要面对自己的心。
　　对于大青来说，这才是真相。
　　残酷的真相与虚饰的幸福哪一个更值得追求？大青不知道如何判断优劣，但他无法忍受胸膛里跳动的不是一颗活泼泼的真实的心。
　　考妮会如何反应？不知道。但那已经是她的问题。
　　属于大青的问题只是：勇敢地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捧至她的面前。

　　大青站在沧浪桥正中，抬起头大口地呼吸这清冽的空气，这冰凉的气体在他的胸肺间愉快地流窜着，仿佛在支持着他的决定，鼓舞着他去面对考妮的勇气。

　　而就在不远处，考妮捧着狐狸精闪亮的银白盔甲，刚从紫竹林走出，正向沧浪桥的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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