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临殇》流沙丶

5、曲临殇 第一篇 蔷薇乱 第五章 初识

　　曲临殇
　　蔷薇乱第五章初识

　　【我站在父王的案边，一边听着他的捷报，一边在时光中渐渐长大。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他是一个未尝一败的男子。】

　　仔细想来，我这辈子也见过许多能人猛士，然而若要忆及我所能铭记的、他们之中最威武卓著的，那便是赵长亭。

　　话说那日父王被猛虎忽然袭击，诸位皇子不是反应不及，就是早已经被吓破了胆。这猎虎之事，哪里有说起来那么简单？我的诸位皇兄们大都生长于深宫之中，嫔妃美女倒是见了不少，至于那猛兽毒虫，又哪里见过？都说女人猛于虎，然而从当前光景看来，这老虎又要比美女危险了不知道几分。

　　就在大哥不及反应，就要舍生救父，横身挡在父王面前之时，父王的坐骑早已经被那咆哮而至的老虎吓得魂飞魄散。那骏马长嘶一声，便开始四蹄朝天，眼看就要把父王径直摔落到地面上。

　　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身形忽而从父王斜后方的卫队中闪了出来。只见他一把抱住了从马背上坠落下来的父王，还未等诸人反映过来，那人又一拳打在了迎面扑来的老虎身上。

　　这一拳正中老虎的前胸，也不见如何势大力沉。但那大虫竟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唔唔地向后退却了几步，竟好像在畏惧眼前的这人一般。

　　诸人都不禁发出了惊呼之声。一方面是为父王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却是惊叹那人的力量和速度。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之快的身法？我的眼睛甚至难以捕捉到他方才行动的踪迹。

　　父王被那人扶住，还呼呼喘着粗气。然而父王毕竟是一国之君，只见他缓缓回过神来，看向那人嘶声说道：“你是何人？”

　　此时我才有机会慢慢熟视眼前那人。只见那人相貌英武，眉毛浓厚，一双大眼睛囧然有神，好像随后会冒出火来一样。

　　那人也注意到了父王的疑惑，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不说话，而是轻轻松开了父王的胳膊。只见他缓缓后退了三步，便单膝跪在了地上，似乎是在说冒犯圣驾，请您发落的意思。

　　父王却怔怔地打量着那个人，一时竟也没有说话。诸位皇子面面相觑，周围忽然变得死一般寂静。那大虫此时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气魄，独自趴在前方的地面上，不住发出唔唔的呻吟声。

　　没想到这人只需一拳，便可以将一条成年老虎打得濒临死亡。

　　就在诸人沉吟之时，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急促的喘息声。我看到一个尉官模样的男人气急败坏地跑了过来，身上还落满了地上的风尘。他惊慌地看了默然不语的父王一眼，便转而恶狠狠地看向那人说道：“赵长亭，你在这里做什么？冒犯了圣驾，项上人头还想要吗？”

　　那人却只是淡漠地看了尉官一眼，迳自低下了头，直勾勾地瞅着地面一言不发，

　　这时，父王却忽然抚掌大笑了起来。只见他一反刚才的仓皇神色，而是信步走到了男子面前，拍着他的肩膀柔声道：“勇士，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只见他痴痴地看着父王，用一口并不标准的江南腔说道：“我叫做赵长亭。”

　　父王边捋着胡须边审视着他，喃喃自语道：“唔，好名字啊。”

　　大哥此时也缓过神来。只见大哥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嘶声说道：“父王，此人救驾有功。望父王法外开恩啊！”说完大哥又噗通磕了一个响头，真切之意溢于言表。

　　我此时却完全处于迷茫的状况，我一言不发地咬着嘴唇，呆呆地看着这帮男人你来我往，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父王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他缓缓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扶起了那人的臂膀，朗声说道：“皇儿们，还不快来参见我朝信任的大将军呐，赵长亭大将军。哈哈哈。”

　　大哥却愕然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忽然间如获至宝、喜形于色的父王。

　　大将军，赵长亭。

　　横身挡在王的面前，一拳便打死老虎的男子。

　　在诸人的欢呼声中，父王命令手下把那只大老虎抬下去做纪念品。那只老虎体型庞大，倒是费了诸位士兵好一番力气。一开始只派遣了四个普通的兵士，然而在发觉他们尽皆累倒以后，方才加派了四名高达壮硕的士兵来一同完成搬运工作。至今那层虎皮还存放在父王的寝宫之中，作为他和大将军友谊的永恒证明。

　　那时我才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贼眉鼠眼的萧正德此时早已经吓得尿了裤子，正摇摇晃晃地扶在马车边大口喘着粗气。

　　我依旧隐匿在人群之中，睁大了眸子盯着那个坚毅如铁的沉默男子。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而他那坚毅的眼眸却似乎在想着另外的一些什么事情般，闪烁不定。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就是如此明显。

　　后来果然不期父王所料，那赵长亭带兵北上，不需时日便将那北朝军队打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一溜烟地跑回老家去了。据凯旋归来的部将所讲，说他们的大将军每次临阵都是赤膊上阵，身先士卒。每场战斗都能斩杀敌军一百余名，简直就是三国战神吕布再世。我想象着他赤裸着上身，一身血污和伤痕的情形，一时竟有些痴了。

　　英雄人物，理当如此。

　　赵长亭，便是那时我心中的盖世英雄。

　　我站在父王的案边，一边听着他的捷报，一边在时光中渐渐长大。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他是一个未尝一败的男子。随着我渐渐长大，他亦不再是当初那个莽撞青涩的少年，而是变成了高大魁梧，皮肤黝黑的萧梁大将军，赵长亭。

　　我终于从回忆中抽离回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赵长亭。此时的他早已比当年愈发成熟苍老了些许。黝黑的皮肤上满是风霜，左边的脸颊上更是有一道淡淡的刀痕。据说那是他斩杀北朝骁将慕容还燕的时候，所留下的印记。

　　那满身的伤痕，便是他无尽荣耀的化身。每一道细小的伤疤，都代表着一个刀下的亡魂。

　　我盈盈地审视着赵长亭，低声揶揄道：“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大将军今时也这样谨慎吗。”

　　他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总有一种看起来很憨厚和痴傻的感觉，或许他本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太多心眼的人。

　　我被他莫名戳中笑点，低头微微一笑。我咬着嘴唇忍住笑意，继续说道：“大将军此次凯旋归来，不知有什么收获吗？”

　　他伸出粗糙结茧的大手挠了挠头，继而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红布包裹的东西，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惊呼了一口气，不由睁大了眼睛。那块红布包裹的深处，竟是一块通体乌黑的小石头。那块石头看起来普通之极，并没有分毫特殊之处。

　　我轻然伸出指尖，触摸着那块朴实无华的小石头，传递到指尖的，是刺骨的冰凉感觉。

　　我在下一秒便猛然把指尖缩了回去，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他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地向我解释道：“萧七公主，这是我从蛮夷诸国带回来宝物，名字叫做三生石魄。”

　　三生石么...我喃喃地张开嘴唇，轻声呢喃道。

　　他尴尬地抿了抿嘴，示意我接过那块小石头。我再次飘然踮起指尖，噙住了那块冰凉的石头。

　　我再那一刻默默闭上了双眸。我感觉到，那块石头似乎是活物一般，竟有着心跳般的节律和脉动。就顺应着我的血脉，微微地颤动着。

　　赵长亭见我闭上眼睛，忙关切道：“萧七公主，你没事吧？”

　　我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我悄悄握住掌心，感受着那块石头带给我的惊诧感觉。

　　我猛然睁开漆黑的眸，凝视着赵长亭英武的脸庞。他却一脸疑惑地躲避着我游离的目光，似乎有些颇不好意思。不知为何，把那块奇怪精巧的石头握在手心，会有种淡淡的迷离感觉。

　　就在我们两人相顾无言，悄然伫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父王的声音。

　　我触电般回过头，一双妙目都锁定在了父王的脸庞上。只见父王和蔼的脸孔上满是笑意，他哈哈干笑了两声，便身处满是老茧的大手扯住了我的衣襟，大笑着说道：“来，正好大将军和我的爱女都在，便给你们介绍一下新来我朝的侯景将军。”

　　那名字恍如晴天霹雳般，深深映刻在我的心海里。

　　我机械地抬起头，看向了方才一直缄默不语，侍立于父王左右的人。

　　一张邪异阴沉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那人长相并不丑陋，甚至有几分英俊，但只是那耸搭的眼皮和不详的气息一直笼罩在他的脸庞周围，让人不由地产生一种强力的不适感。

　　我颦着眉头打量着那人。却听见那人咧嘴一笑，亦看向我朗声说道：“萧公主你好，我的名字，叫做侯景。”

　　我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不由咬住了自己薄薄的嘴唇。

　　赵长亭此时上前一步，挡在了我的侧前方。只见他凌厉地伸出双手，直直地打量着侯景，抱拳说道：“侯将军你好。我是南朝赵长亭，以后请多指教。”

　　我恍惚地站在他们身后，总觉得赵长亭是在刻意之间，强调了“南朝”那两个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