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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曲临殇 第一篇 蔷薇乱 第一章 尘戈 ...

  •   曲临殇第一篇蔷薇乱第一章尘戈

      【在我的记忆中,那年七月,似水的江南亦见了兵戈、染了尘埃。】

      我的名字叫做慕容白。然而这并不是我最初的姓名。我最初的姓氏早已弃置不用,因为那于我而言只不过是遥远而迷离的记忆罢了。

      我端坐在路边的小酒肆里,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瓷酒杯。我端详片刻,想要从那精致酒杯的纹路出揣摩出它的产地来;一边还半掩着心绪,看着路边的拥挤人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我想大抵我的癖好就是闲着--具体说来,就是干坐着或者干躺着,不做任何事情。我常觉得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有着慵懒的细胞和天分,然而我们必须勤加练习,以便将此种天性发扬光大。于是在此种念头的催使下,久而久之我便成为了一个全然的懒人。

      今天已过了正午时分,天光正好。我发觉杯中的茶水早已冰凉,便意兴阑珊地把它泼洒在路边。我缓慢伸出手来,噙起面前的茶壶,继而将壶中茶水缓缓倾倒在小酒杯中。幸好杯中的茶水还冒着蒸腾的热气,慵懒地飘散在空气之中,恍如雾水般难以捉摸。

      我正沉醉于此等无聊闲置的光景。却不想被周遭一声怪响打断了思绪。我颦着眉毛扭过脸来,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那情景映入眼帘,刹那间却让我哭笑不得,好不尴尬。

      只见一黝黑高大的男子正如木头般伫立在我面前,青色的裤角正迳自向下滴着水。我低声惊呼大事不好,忙睁大了眼睛、努力做出一副很惊愕的神情。继而我沉着脸看向那名男子,轻声道:“这位兄台,你怎么啦?”

      我似乎都嗅到了空气中那紧绷的氛围。

      男子却依旧眉头紧锁,一副不买账的样子。只见他低下头来,一双棕褐色的眸子恍如钉子般瞅着我说道:“我说这位姑娘,我这脚下的茶水莫非是天上来的吗?”

      我顿时故做愕然壮,装模作样道:“啊。我看兄台这装束宛若惊鸿,飘如流雪。莫非你是天上来的人儿?”

      那人脸色一窒,俨然被我卡得接不出下文来。他挑着眉毛,直视着我的眸子正色道:“我说师妹,你在这里玩够了没有?快快随我回山上去吧?”

      我见他颇有恼羞成怒的倾向。忙继续做镇定状,依旧稳坐在桌前,肘着脸庞笑道:“我说师兄啊。这里很好玩呢。要么你也来玩玩?”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我的大师兄,李墨一。自我跟随师傅上山,待到我此次独自下山游历,又已然流逝了数年光景。至于更久远的时光,便愈发显得恍如隔世般陌生。我入的门派说来也跟奇特,那便是墨家。所谓墨家,说来也很简单,无非就是造些机关走兽,奇巧神兵之类的东西。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这世上有过儒家、法家、阴阳家,这许多家中,几乎只有墨家一直是游离于官府之外的。

      不过据我所知,所谓大浪淘沙,按照前浪死在沙滩上这个道理说来,大部分家还未及碰触到沙滩,就已经淹死了。这儒家被秦始皇老儿坑过,后世竟愈发发扬光大,倒也真是怪事一桩。师傅老头曾跟我提过,说我门自战国以来就信奉于兼爱非攻之理,所以多为诸侯大国所记恨。秦帝兼并天下以后更是打压残杀我门,待到后世畅扬君权天定,我门便愈发衰落稀薄。历经数代,我门最终不见诸于正史,亦不能登于大雅之堂,完完全全成为了非法经营、还没有营业执照的旁门野道。

      不过师傅老头还说道,这不用给官府缴税,亦不用看官老爷脸色行事,这旁门左道也自有它的妙处所在。我大大称是,窃以为师傅还真是世外高人,连见识看法都高人一筹。我等于这深山之中筑城悟道,大口喝酒,打完吃肉,偶尔过问那人间兵戈之事,倒也算得上美事一桩。

      这没读过几本书,满肚子都是野味烧酒的大师兄,可是决然说不过我的。大抵是因为我曾是萧梁公主,琴棋书画,也似乎精通几分。然而在这四件要命的事物中,我并非样样精通。我大概只是好好学习了琴和书,至于另外两样倒真可以说是不堪入目。但我贫嘴的功夫可是一流,那满屋的诗经楚辞也算没有白念。好在大师兄本就是个没什么情调的人,平日里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我也没甚么太多机会与他攀谈。

      看来大师兄是执意要我回去。我便只好蛮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在我眼里他一直都是个比较严肃和无趣的人,想必这种人定然不会待见喋喋不休、海阔攀谈的人,所以我也只好装出默不作声的样子。

      我闷着头跟在大师兄身后,穿行在闹市里的人潮之中。漆黑的长发如流云般披散下来,调皮地摩挲在脸颊周围,还有些淡淡的痒痒。我边眼珠乱转,不住打量着周遭的小摊贩,边禁不住对着他的背影询问道:“李墨一大师兄,不知师傅为何召我回去?”

      那个家伙却只是头也不回地隆隆说道:“不知道。大概是怕你跑丢了罢。”

      我没好气地偷偷瞪了他一眼。这种回答倒好似跟不回答没有什么分别。大师兄身形高大,估摸要比我高好几头。我每次都只能仰起脖子才能努力迎视到他的目光。

      我想,大师兄嘛,大概都是比较“大”的。不过每次同他站在一起的话,便只能呼吸道他呼出来的气息,倒还真是一件让人极其非常不爽的事情。

      一路无趣,我便如同木偶般呆呆地跟在他的身后。反正他亦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这种沉默的境地于他而言反倒没有什么尴尬可言。

      不知觉间,我的目光渐渐迷离,周遭的路人也愈发变得模糊。我再次神游天外,思绪又回到了许久以前...

      有人曾说过,变得喜欢回忆,是一个人开始苍老的标志。不过经历了些许事情之后我也大抵明白衰老未必全然体现在面孔之上,亦可以深深蔓延在心间。那样的变化虽然不易看见,却俨然更加深刻。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另一些情绪,诸如悲伤。这种悄然的情绪却反而更加容易在心底滋生蔓延,难以抑止。

      我的记忆随着午后的清风,回到了南梁大同八年,景侯之乱。

      都说深宫之中并无真情。我却不以为然。曾经有一个人深深疼爱于我,那便是我大哥萧统。大哥生的明眸皓齿,温文尔雅,并且饱读诗书。这种三好男子还真是难寻。然而踏破铁鞋无觅处,此人却是我大哥。

      大哥还主编了一套文集,名为文选,真是大大的厉害。想必这套文集定然可以流传后世,引得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学究争论不休,那还真是有趣之极。

      我在待到大哥订阅完毕初稿以后,曾偷偷溜到大哥的房间中,满怀好奇地偷窥了他多年的成果。我才明了大哥大费周章所编纂的这东西竟然是部诗文总集。在那个年头,不玩弄几句诗词,不会随手填上几笔押韵的长句短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文人。这要出来混,尤其是要到皇帝老儿身边混个一官半职,这舞文弄墨、诗词歌赋可是重要的本领之一。

      这不过这舞文弄墨也大有学问可究,因为自作聪明、玩墨自焚的人,历朝历代也大有人在。听说以前有个叫做杨修的人,就是有意无意间总是显现出自己比曹操的聪明之处,结果导致自己咔嚓一声掉了脑袋。这件事情也许在告诫大家玩弄文墨玩出的未必是官途、也可能是脑袋。

      所以这无数文人侠士,当初听闻我大哥要编选文集,一时竟跟蝗虫一般涌入皇城。那段时间真可以说是江陵纸贵,大概是纸张都被买去写文章了。在我看来这倒也是件好事,不过数量并不能决定质量,我想这绝大多数纸张大抵是在三流文人的穷酸水墨中光荣殒命了。

      我倒也想写上几笔,让大哥收录到这部文选里,供后人拜读品味,不也快哉快哉。不过大哥说我文笔尚不成熟,选上去也只会贻笑后人,让一群老学究怀疑这部文集是被好事之人篡改过的,岂不是弄巧成拙。我满嘴的不服,最觉得大哥这是在欺负我。不过后来我也渐渐将此事淡漠,最终遗落在记忆昏暗的角落里,再难寻觅。

      那年我父亲武皇帝亲自接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至今我还刻骨铭心。

      那个人的名字,唤作侯景。

      当时我正置身于皇宫的后花园之中,跟身边的婢女一起把玩着面前的牡丹。那牡丹开得煞是好看,大朵大朵的花瓣娇艳欲滴,简直就像是画里出来的一般。

      就在我沉醉于自己的无聊情趣之时,却听到背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啧啧说道:“你倒真是闲置,竟跑到这里来胡闹。”

      我愕然回过神来,却看到大哥明朗英俊的脸庞正映衬在我的眸子之中。我眨了眨眼睛,挑眉笑道:“大哥,你回来啦。”

      大哥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今天穿着甚是正式,乍看起来分外华贵。我见大哥如此穿着,颇为不解,便转念问道:“大哥,今天可有什么事情吗。”

      大哥被我问及,似乎心中亦有所想。只听见大哥沉吟片刻,便强作微笑般对我说道:“没什么了,父皇今天要接见一名重要人物呢。”

      我心不在焉地支吾了一声。因为我分明从大哥紧蹙的眉头中,看到了几许焦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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