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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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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安顿好秀草,勋小暮回去,他爹妈要回城了,家里做着买卖,事情太多,走不开,于是,勋二头带着彩凤妈给包的桲椤叶饼就把他自己留在燕子村,回燕城了。
白小奉也走了,他的事情更多,并且走的更远,他甚至还去了一趟美国,虽然他已经认了家门,但是对于这个在他生命中一直缺失的家和燕子村,他几乎一点好感也没有,他已经足够大,不需要再来一些家人来填补他所谓生命的空白,他认为自己的生命很圆满,没有空白。
这样,燕子村的风头人物都离开,这里又恢复往日的宁静。
秀草刚出月子,就进入农历的七月了。
燕子村的七月是大日子,最重要的就是七月十五的鬼节。这一天鬼门打开,有冤有仇或者有惊世未了情的全部能隔着阴阳再续续。这些看起来像玄幻小说的事情,在解放前挺流行的,后来破四旧之后就不流行了,最近十几年不知道怎么了,搭上了恢复国学、恢复传统,恢复儒教的东风,又开始热热闹闹的兴了起来,这不,进入七月,九乡十八镇的十字路口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烧纸,人们一边烧一边通过烟火与阴阳相隔的亲朋好友念念叨叨的,看着虽然怪,但是也挺有温情的。
除去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其实这几天勋家还有别的事情忙活。勋老爷子认了这么个大孙子,这个沧海遗珠是需要上族谱的,这在燕子村姓勋的一脉当中可是头等大事。
白小奉比勋小暮大,按照年岁排,虽然在他这一辈兄弟当中排行第四,可是在勋老爷子和勋二头这家中,他在这一辈中就排老大,算是长孙。燕子村的传统,长孙那是一个家族的根,按理说以后要挑大梁的,并且在兄弟当中,长子顶半个长辈,平时一些什么活动,长子都要和父亲他们站在一起的,这是老传统了,不管有没有破四旧,都保留了下来。于是,作为老勋家长孙的白小奉就在勋老爷子的催促下,再次回到燕子村。
白小奉开着他的车子进山,还没到村口,就看见一个姑娘站在河流拐弯处的一个十字路口,她脚下是一团火,她一手拿着长竹竿,把那些被夜风吹起来的半燃的纸钱向火堆里面拢。
火倒是不大,但是也堵住了路口。
村子中的路太窄,平时倒是能让迎面而来的两辆金杯小面包错车,但是白小奉开的揽胜,路虎中最庞大的哪一款,比一般的面包三马子拖拉机都大,走这里的路就像走单行线,于是,他就停车,慢慢等那个姑娘烧完纸,他再走。
他停好车,开门下车,想要吸根烟,那边的风撩起来一团纸钱伴着火飘到他脚边,他一看,居然印成了绿色的美金。
周围很安静,他甚至还听见那个姑娘念念有词:
——各位祖爷爷祖奶奶,那些年兵荒马乱的,您们究竟埋在哪儿了孙女也不知道,就在这里给大家烧个纸。这不是咱们的钱,这是美子,比咱们的钱值钱。您们拿到之后千万别省着,多买点好吃的,能吃大肉包子就别吃馒头,有空的时候再出门找人打几圈麻将,别整天在自己那片埋骨地呆着,太孤单。
听见这些话,白小奉感觉一些怪异。
她说完,看着烧的差不多了,就拿着桶从旁边的河中拎着水过来,把火全部浇灭,又把路冲了冲,弄干净。
白小奉的烟抽完,他回去开车,慢慢滑过去的时候,映着车灯,他看清楚这个姑娘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勋小暮的未婚妻。村子里面订婚都早,但是像他们两个这样从10岁就定亲,一直到21岁了还是男女朋友,并且一直在外面上大学的也不多。
“咦,大哥!”彩凤也看到了他,“您又来了?”
白小奉踩住了刹车,打开中控锁,对她说,“上来,我送你进村子。”
“好嘞!”这个苏彩凤从来不知道客气为什么,直接收拾完东西,就从车子另外一边拉开车门,挑了上来。“大哥,您真是个好人!”
苏彩凤边说边笑,活像根开了花的高粱。
白小奉慢慢开车。
路窄是一回事,这里比城市暗许多,并且人们都没听说过交通法规,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路边经常有人窜来窜去,万一擦撞一下就不好了,全都是一个村子的,又是乡里乡亲,到时候不仅仅是赔钱的事情了。
空间小,两个人虽然不熟,但也是一家人。
苏彩凤准备聊天,不过,她还没有开口,白小奉就开口了,“你,刚才是给去世的长辈烧纸吗?”
“嗯,是。”
“我记得有人告诉我,燕子村人家的祖坟就在后山吧,七月鬼节烧纸不去后山吗?”
“后山有坟的当然要去后山烧纸,但是有些长辈在后山没有坟,就在十字路口烧。”
“怎么会不埋葬在后山。”
“抗战的时候这里兵荒马乱的,当年很多人都失踪了,尸骨无存,找不到坟头的,所以我们烧纸的时候就在这里烧一下,表示一下心意。”
“哦。”
白小奉等了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种怪异是哪里来的,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妈妈在给外婆扫墓的时候,一直低低暗语,有的时候不知道想起来什么,甚至还会落泪。扫墓在他看来,就是一件哀伤的事情。但是这个苏彩凤烧纸简直像一场,……,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有活力有公德心,她甚至怕引起火灾还自己打水浇熄了火,并且把路也冲的干干净净,却唯独没有哀伤。
“你们这里,……,我是说燕子村这里扫墓都是像你这套说辞吗?”
“当然不是!自己给长辈扫墓烧纸,就是好像闲话家长一样,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哦,对了,我记得小的时候和勋小暮一起跟着你们家老爷子去后山扫墓,老爷子一直念念有词说让祖先保佑勋家后人多读书,以后发达,就买奔驰和宝马还有路虎。看,多灵!大哥您不是清华毕业的吗,并且您也买了路虎啊!”
白小奉,“……”
一时无话。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燕子村的村委会。
那里有一棵大树。市里林业厅有专家过来看,鉴定了一下,它有800年的历史了,长的铺天盖地,遮云蔽日的,晚上,一群大妈怕在自己家里费电,就跑到大树下纳凉,顺便蹭一下村委会的电灯光用用。
彩凤在这里下车。
村委会的灯光太弱,照不到车子里面。
白小奉在苏彩凤关车门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大妈问了她一句,“彩凤啊,这是谁啊,你公爹啊?他们回来了啊?”
“不是我公爹,是小七他大哥。”
“哦。”一个大妈拿着大蒲扇,忽闪忽闪的,活像《西游记》中那个种西瓜的弥勒佛,“哦,我说呢,原来是你大伯子!二栓住子娘,你说他们还真是一家人哈,勋家这个小四长的和二头一个模样!彩凤不说,刚才一晃就没认出来!”
“谁说的,勋家这个小四有那么老吗?”
“他人太严肃,不说话也不笑,看起来就老成几岁。”
……
白小奉把车子开走了,一直到看不见那棵大树和那群大妈,他在观后镜中看了看自己,随后,……,他继续看路,一直开,到了勋家的大院。
勋家要往族谱上写名字,这可是大事,在正式启动这件事情之间,勋老爷子就需要找族中各位能说得上话的人过来聊聊,白小奉写在族谱上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关键的问题出在了白小奉的亲妈身上。那个女人跟了二头没名没分的,又未婚生子,还不是燕子榛子苹果梨花和桃这九乡十八镇的女人,无缘无故的就要写在勋氏族谱上,这说不过去。
这不,勋老爷子这天又把几个老家伙找到家里来,他让老板支着大锅熬菜,他坐在炕头上,老族长端了族谱过来,在大炕上铺开,一点一点的给大家说,写在这上面的人名的来历,外姓人写上来都需要功勋的,比如明媒正娶,生了多少儿子。至于勋家的入赘的女婿嘛,……
“葛二蛋,这是当年勋家的家奴,娶了三叔祖的二闺女。他命好,是福将,能干活,一个带着长工收拾30顷的水浇地,根本不用三叔祖费心。那个二闺女肚子整齐,生了9个儿子。人丁兴旺。”
“王二毛,当年他爹妈死,没钱下葬就入赘了,后来抗战了,他去打鬼子,当年可是独立团的,打死了好多鬼子,其中一个鬼子是他们什么高岭之花,还是小日子本贵族,二毛缴了人家的长刀,现在还在祠堂供着哩!”
这些上门女婿要求更严苛,不但任劳任怨,能生儿子能养猪,有些,还需要军功!
老爷子看着族谱,咂摸咂摸嘴,“小七啊,你怎么看?”
勋老爷子一向看重自己这个孙子,之前有什么事情都会问问他的意见,这一次也是,但是,其实,他刚问出口就发现问题了。这件事情,勋小暮开口是非常不合适的。如果他说白小奉的妈上族谱,那就得罪了他自己的亲妈盛小红,如果说不上族谱,这个,……,白小奉就在旁边坐着,他这么说,直接开罪了自己亲哥。
勋小暮一听叫自己,他自己跳起来,来了一句,“好香,奶奶的熬菜弄完了,这么香,应该是加了酥肉,我去尝尝味。各位爷爷叔叔大爷们,您们聊。”
他跳走了。
老族长笑了来了一句,“老五啊,你们家这个小七啊,插根尾巴就是猴儿啊,哦,不对,他比猴儿都精!”
勋老爷子就是乐,不过,那位老族长忽然问白小奉,“老四啊,你说,你妈当年对老勋家有什么功劳,让她死前留话,想要把名字写上族谱?”
白小奉看了看他,就问了一句,“您的名字在哪里,我怎么也没有看到?”
“你,你,你!……”闻言,老族长被气的差点背过去。
勋老爷子赶紧打圆场,“胡闹,老四,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死了的人再能写到这本族谱上哩!”
白小奉也站起来,像是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他需要在外面的院子透透气,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我母亲想要把名字写上族谱,因为她已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