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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1宽厚的臂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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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宽厚的臂膀
话说姜桂娥原本是满脑子的悲伤、痛苦与无奈,方才一肚子的怒火也早已烟消云散,双目疑虑的目光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他的表情似乎跟她是一样的悲伤。
“你到底是怎么啦?”
他不断地追问道。通过他急切的、跟自己一样痛苦的表情,姜桂娥看出了他的善良和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遭遇的愿望。他善意的举动让姜桂娥认为这是她平身以来第一次找到一个能与她共鸣的人,她感到很欣慰。这么多年,姜桂娥一直将自己心中的苦水埋藏在心底,今天,能有人听她倾诉衷肠,她能不激动吗?她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由于一时过于兴奋,她激动的情绪挡住了她要说的话,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那青年不由地将她拥在怀里,姜桂娥痛哭了一阵子,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
“也许……你不会相信的——不!不!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姜桂娥满脸痛苦的表情已经容不得别人不相信她,那个陌生的青年将她拥得更紧了,然后十分亲切地说道:
“你说吧!会的,我会相信你的,不管是什么,只要你肯说出来,我会相信你的。”
“不!你不会相信我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理解我,所有的人都会抛弃我,所有的人都会离我而去——这个世上,唯有我活着无人关心,死后也无人哀悼……”
姜桂娥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两只眼睛一片茫然,那个青年看着她的表情,将两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扭转了一下她的身子,让她面对面的站在自己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这个世界上,也许别人都不会相信你,也许别人都不会理解你,也许别人都会抛弃你,也许别人都会离你而去——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我一定会相信你,一定会理解你,我也绝对不会抛弃你,更不会离你而去——今天,我们初次见面,我说这样的话你也许不信,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我也无法向你证明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一定会发觉,至少我是一个可以倾诉痛苦的对象。你有什么痛苦你就说出来吧!只要你说出来了,你的痛苦才会减轻些,因为只要你说出来了,我就会帮你分担一半的痛苦——”
姜桂娥虽然看出他一脸诚恳的表情,但还是不敢相信,她故作坚持道:
“不!你不会相信的——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姜桂娥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那个青年有抓住她的手,他们俩手掌与手掌相对,手心与手心相对,他继续意味深长地说道:
“只要你说出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姜桂娥看着他满脸的热诚,又思虑了片刻,然后说道:
“你知道我的命运有多么的悲惨吗?说出来你也许未必信——哎!还是不说了,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姜桂娥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这个青年更加的焦急了:
“哎!你看你,真是急死人了,好不容易才叫你开了口,怎么又不说了呢?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
姜桂娥又想了想,看着他的表情,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过去,继续说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就在我两三岁的时候,我的爸爸因为一次车祸失去了一条腿。我的妈妈也因此离开了我们,所以,我的童年是跟瘸腿的爸爸一起过的——可是,从那以后,我的爸爸因接受不了这双重的打击,脾气变得异常地暴躁起来,经常地打骂我——特别是在他喝醉酒之后,他就变得更加地残暴起来,简直灭绝人性。我都怀疑他当时知不知道打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打得我几乎不堪忍受——我好几次都想到了死,并且,在我七岁的时候,我居然自杀过一回……”
“什么?一个七岁的孩子居然想到了自杀?”
那个青年听了她的话让他感到非常吃惊,他惊讶地叫了出来,两眼对她投去疑问的目光,姜桂娥继续说道:
“嗯——不过,因为发现及时,给救活了。自那以后,我姑姑一家都搬了过来。可我姑姑一家搬过来之后却反客为主,而我的爸爸又离开了我,从此,我就只得依仗着我的姑姑一家子过日子,做什么事情都得看他们的鼻子和眼睛——我的姑姑一家子是为了得到我爸爸的房产才答应抚养我的,很显然,他们为的只是这一份房产,并没有认真地履行他们的诺言。他们一家人对我都非常的残暴,经常地孤立我、冷落我,在寒冷的冬天,他们叫我去河边凿冰洗菜;在炎热的夏天,他们叫我在火炉口烧火;我的表哥和表姐们也经常地打我,你看我这腿——”
姜桂娥说着,拉着他的手,让他摸自己的两条腿的膝盖骨,那青年根据她的意思用手摸了一下之后问道:
“怎么样?你有没有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条腿的膝盖骨是不是向内凸出了一点?”
他听了姜桂娥的话,伸出两只手,分别摸着她的两条腿的膝盖骨,果然有一条腿的膝盖骨向内凸出了一些,心想,这人也真够残忍的。姜桂娥继续问道:
“你感觉到了没?”
那个青年这才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说:“嗯,是的。”
那个青年听到这里,眼里已含满了泪水,姜桂娥继续说道:
“而且,还有一件更令人发指的事,就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的表哥——我的表面上假仁假义的表哥吴春宏竟然强行奸污了我……”
“什么?你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你的表哥他竟然……”
那个青年气愤地说道。姜桂娥说到这里,早已是泪流满面了,那个青年又掏出一张面巾纸来递给她,她接过来,拭干泪水之后继续说道:
“可是,命运之神似乎在故意捉弄着我,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原本打算出去找份工作,自谋生路,却不想又遇上了人贩子,我又被卖到了酒店里面去做小姐,卖给了一个比我大十九岁的男人做老婆,还给他生下了个孩子。我本以为可以在此安身立命的。可是,他一点出息也没有,别人欺负我他也不管……”
姜桂娥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那位青年在一旁听得相当地入神,他的心几乎完全置身于姜桂娥的遭遇之中,内心抑制不住的痛苦——或者是同情、或者是怜悯,他同样也抑制不住地流出了泪水,这使姜桂娥看了甚是感动,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那位青年突然说道:
“其实,我的命运与你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的母亲在我还没有学会走路的时候也就离开了我,比你幸运的是,我的童年并没有因为我母亲的离去而受太多的苦难。我的父亲为了我忍受了许多的屈辱,但是,他不懂得如何教育孩子——他不明白‘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小孩子从小需要经受磨练方能长才。他为了能够顺利地将我抚养长大,为了我小时候能够多受点儿爱,少受点儿罪,也为了自己少受点儿罪,就想依靠我那没有子女的伯父来共同将我抚养长大。
”这对于他们兄弟俩而言,这应该是一个双赢的措施。可是,由于我的伯父有一门手艺,他是个木匠,自然挣的钱就多一些,所以,他便成了我家的一家之主。嗓门儿也就大了一些,在我父亲面前,他常常是昂着头、挺直了腰杆,对我父亲说话也是粗声粗气的,经常是用命令的口气与我父亲讲话,我当时听了都难以接受。而我的父亲为了我,他是忍气吞声。可他毕竟是个男人,长期的无可奈何的生活,使得他终于气出了病来。
“因为,自从我读高中开始,我的伯父也不知怎么想的,他突然将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放了外债,最可恶的是,他不明白‘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将钱放了出去,收了十几年都没收的回来,他还放。每年到了年终岁末的时候,别的人家都乐呵呵地忙着过年,忙着准备年货,而我们一家子则却为了要债东奔西走。可这还不算,他后来又将家里的积蓄拿了出来投资办什么脱谷厂、家具厂、养鱼场、养猪场等好多的产业。可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始无终的,开脱谷厂,建厂房,买机器,等一切都筹办好了之后,只开了三天就关门大节了;买了一大堆价值三五万元钱的木材,就把它放在外面风吹日晒,只得当柴火用了;养鱼也不好好地看着;猪不养在猪圈里,而养在院子里,又不好好喂食,最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把家里的积蓄花去了一大半,我的学业恐怕也要因此而中止,我秋学期的学费能否交得上来还很难说呢。我的父亲也因此给弄得精神失常,他几乎快要气疯了,有时他在家里连续三五天都不吃饭,别人怎么劝他他也不听——他的思维也太狭窄了,就是想不开,现在在家里也不知怎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你和我不一样,你比我幸福多了,你毕竟还有一个父亲在为你操劳,你伯父毕竟供你上学供到现在,而我……”
“是的,我是有个父亲,略比你强些,可我家里的资金毕竟掌握在我伯父的手里,我不能任意地向他提要求,我很喜欢艺术,初一的时候我就在元旦联欢会上演唱,我从小就想要一架钢琴,我也想要一些纸和画笔,可这些,我伯父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而我又不敢跟我的父亲讲,因为他不但办不到,而且,这也会增加他内心的痛苦和负担——有时我甚至要一支钢笔都不敢跟他讲。即便是一件最简单的事,我跟我伯父讲了,只要他有一丁点儿反对的意见,我就不能再坚持了,因为我的坚持除了给我的父亲增加一份痛苦和我伯父对他的辱骂之外,其它一丁点儿好处也没有。”
“看来你还挺懂事的嘛。”
“那是自然,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人的语言也许是可以骗人的,可人的眼神是绝对骗不了人的;人的耳朵会容易上当受骗的,可人的眼睛是明亮的。”
“也许你是对的——”
“那你现在还在上学吗?”姜桂娥看这个青年有些腼腆,然后问道。
“是的,我在扬大念书。”
“看不出来嘛,你还是个大学生嘛?”
“难道我长得不像吗?其实大学生又有啥,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念完这一学期,下一学期有没有机会念还是个问题呢——算了,不提这些了,我们去喝瓶啤酒吧?”那个大学生提议道。
此时的姜桂娥已经感觉好多了,□□的药效已经退了,她说道:
“不必了,你钱多呀?这里的饮料、酒水都是挺贵的。如果你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花一点钱也是无所谓的,可听你刚才说来,你也不是靠你父母供你上学的,我想你也是很不容易的了,弄点钱来,还是能省就省吧?酒现在就免了吧,如果你真的想吃,有时间咱们到外面吃,外面的实惠些。”
“好吧,那你就趴在我的大腿上睡会儿吧。”
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更多的是姜桂娥看到了他这个大男孩在听说了她的故事之后,眼里含满了泪水,姜桂娥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这位青年的怀抱的温暖和力量,她觉得她没有理由拒绝他,而是顺着那个青年的手躺下,将她的脑袋枕在了他的手臂上,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她是那么地安详,许久、许久……她甚至睡着了。这位青年为了不影响她的休息,他的一只手臂被枕在了姜桂娥的脑袋下,另一只手将姜桂娥拥在了怀中,即便腰酸了,胳膊痛了,他却丝毫没有动弹。
这是姜桂娥离家出走以来第一次睡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踏实。姜桂娥不禁这样问自己:
“难道我已经爱上他了吗?他是一个大学生,前途一片光明,而我……”
她想到这里,不敢再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