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野蔷薇》艾斯1981

29、28巧遇

　　28巧遇

　　却说姜桂娥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谁跟她说过上面老先生所说的话，她听得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孔老师听了她爷爷的话之后则笑着对老先生说道：
　　“爷爷呀，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啊？我说她是神童，不过是因为她比较聪明，学习比较刻苦，成绩进步的比别人快，将来有希望考大学而已。”
　　“考大学？考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若不是因为兵荒马乱的，后来又是因为家里多了几亩地就变成了地主，上不了学的话，我也早已是大学生了。如果这也算是神童的话，那神童也就没什么神的了。”
　　这老先生显然有些固执，其实当时的大学生数量还没有现在的十分之一。一个村里能出个吧大学生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要以放鞭炮、放露天电影之类的方式庆贺，要轰动全村的老少爷们儿。可老先生却不以为意。
　　“好——好——好……爷爷，您是对的，孙女儿不跟你争，现在饭已经做得了，还是先吃饭吧。咱可别饿坏了小神童的肚子呀。”
　　这时候，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孔老师知道爷爷上了年纪，人又有些固执，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听他说话的语气像是要生气似的，故而说道。
　　敏感的姜桂娥立刻发觉，孔老师家的饮食习惯和自己家里不大一样，孔老师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可桌上却只摆着几小碗鱼头汤和几只果盆儿，从汤盆内冒出来的味道甚是鲜美，汤盆的样式也甚是好看，汤的色泽也很纯正，果盆儿内的水果、点心也摆得相当整齐，却不见主食。姜桂娥不解地看了孔老师一眼，孔老师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着说道：
　　“饭前先喝一小碗开胃汤垫垫胃，这样更有益于健康——我知道一般的人都有饭后喝汤水的习惯？其实饭后喝汤水并不好，这样会增加肠胃负担的。以后要慢慢改过来。”
　　姜桂娥目视着孔老师说道：
　　“嗯，知道了。”
　　这时，老先生又走过来，用手轻轻地托着姜桂娥的后脑勺说：
　　“走吧，吃饭去吧。”
　　此时老先生早已把姜桂娥当成了自己的孙女儿，孔老师看了都有些嫉妒，倘若姜桂娥不是她的学生，不是她带回来的她还真要跟她爷爷急。老先生说完后，便将姜桂娥带到了餐桌旁，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孔老师亦挨着姜桂娥坐下，孔老师的奶奶、母亲亦坐在他们旁侧。老先生坐待大家都坐齐后，对姜桂娥说道：
　　“快点先喝汤吧！”
　　随后便又命大家开饭，汤喝完之后，孔老师的母亲又去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大家开始用餐。餐桌上，孔老师的一家都很热情，一个个都接连不断地往姜桂娥的碗里夹菜，并劝说姜桂娥多多吃菜之类的话。看着姜桂娥吃饭的样子都甚是开心，饭后，孔老师又介绍了秦观的《春日五首》中的一首：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姜桂娥此时虽然还不懂这首诗的意思，可孔老师读了两遍，她便已经记住了。并将它默写了出来，老先生见了之后，非常高兴，并亲手洗了一只大红桃赏给了姜桂娥，并说道：
　　“好！来，吃桃吧，以后你每背一首诗，爷爷就赏你一只桃。”
　　姜桂娥接过老先生的桃子，这时候孔老师在一旁笑道：
　　“爷爷，那你得准备一个大桃园才行。”
　　“倘若果真是这样，即使要我准备再多的桃子，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你们小时候要是能够这么聪明的话，我睡着了都要笑醒了。”
　　老先生带着老年人的一种慈祥、一种关爱，显露出主人的一种热情，用双手轻轻地拍着姜桂娥的脑袋笑着说道，种种关爱就好比爷爷对孙女儿的关爱，却又胜过爷爷对孙女儿的关爱。这种关爱完全是博大的、无私的、真诚的、他甚至胜过了母爱，老先生从姜桂娥脸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影子，老人总喜欢聪明、好学的孩子，他的这种关爱甚至连孔老师见了心里都有些嫉妒。她对老先生说道：
　　“爷爷啊，其实人的智力是相差无几的，主要是看你用不用心尔——我小的时候你好像都没对我这么好过哟！”
　　“这是哪里话？难道你还吃自己的学生的醋不成？她是你带来的，是你的学生，爷爷对她好不就是对你好吗？”
　　此时，姜桂娥接过老先生手里的桃子，只顾着看他们爷孙两个说话。老先生见了转过身来叫姜桂娥吃桃子：
　　“你吃呀！别拿在手里！舍不得吃呀？桃子多得是，你尽管吃吧！”
　　姜桂娥吃着桃子，他们的谈话暂且告一段落，片刻之后，孔老师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突然问道：
　　“爷爷，弟弟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大概也快了吧，你爸爸一大早就接他去了，可能是他们嫌中午烈日当头，怕中暑，要等太阳下去了，天气凉爽一些才能回来吧。”
　　都一个学期过去了，姜桂娥也没有听见孔老师说过她的什么弟弟，姜桂娥突然听孔老师说她的什么弟弟，今天突然提起，姜桂娥自然也就插不上嘴了，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站在那里，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只有脖子带动着脑袋跟着孔老师的脚步慢慢地移动着，一声不吭的。孔老师看了她一眼，双手搭在她的两肩，低声笑着对姜桂娥说道：
　　“一会儿你就会见着我弟弟了，”孔老师这个时候露出来的表情说明她完全还是个孩子，她又继续说道，“——去年他转到县城上初中去了，我老爸说乡里的初中太差，教学质量不过关，一年考不上几个重点高中，县里的（初中）要比乡里的（初中）好得多——其实我认为只要认真学，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啦——不过他也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孩子，各科成绩都很优秀，即便在那么优秀的学校，年年都被评为‘三好学生’，每次考试都名列三甲。却从来不肯炫耀自己，奖状得了一大叠，老爸看了很高兴，想把它贴到墙上，引以为荣，他却一张也不许贴——来，我拿给你看看。”
　　孔老师为了证实一下自己所说的话，特意地跑到一只书柜旁边，打开书架下面的一扇柜门，捧出一叠厚厚的奖状来，足有三十多张。
　　“怎么有这么多的奖状啊？”姜桂娥既佩服又惊讶。
　　孔老师则一张张地翻给姜桂娥看：
　　“你看，这里是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春秋两学期的，一张不少——这是初一上学期的，全都是第一名；下面是各个数学竞赛、作文竞赛获得的奖状，有乡里的，有县里的，乡里的也都是第一名——只有初一，在县里的数学竞赛得了个二等奖——这也难怪，因为农村里和城市里的教学质量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的。可等他到了城里之后，成绩又赶上来了。最难得的就是他得了奖状，从来不让我老爸贴在墙上，向邻居们炫耀一番。”
　　孔老师说到这里，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姜桂娥的脑袋——因为她明显可以看出姜桂娥看到这么多的奖状，心里是多么的羡慕，对这个陌生的男孩是多么的敬佩，她鼓励姜桂娥道：
　　“不过，我相信你将来一定比他有出息的，校长已经特意命令我今年也要将你评为‘三好学生’。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我们班里的同学，没有一个比你优秀的。”
　　孔老师话音刚落，只听得两声“啪——啪——啪……”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大男孩从屋外冲了进来，一到家里便在地上跳了两下，两只手做出□□姿势，举在胸前，大声喊道：
　　“铛、铛、铛、铛……”
　　两只眼睛在屋内扫视着，寻找目标——孔老师，他此时还没有注意到家里多了个新客，而是直扑到对他面带笑容的姐姐怀里，他和姐姐向来相处得很融洽，近日有个把月没见，故而分外的亲热，完全忽视了别人的存在，他直冲到姐姐的怀里，看着姐姐的脸直埋怨道：
　　“好啊，姐姐，你在家里闲着，也不去接我。”
　　孔老师挣脱他，并抓住他的手说：
　　“好了，都这么大了，还在姐姐面前撒娇，上了初中别人就不把你当小孩子看了，没见这里有客人吗？姐姐要在家里照顾客人，怎么有时间去接你呢？”
　　“客人？”那个男孩听说，便用目光在屋里搜寻着，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家里多了个陌生的小女孩，不禁变得拘谨起来，立刻收回了刚才的轻狂劲儿，并为刚才的鲁莽感到羞愧，顿时满脸通红。
　　孔老师也没有去在意她弟弟的反应，而是直接将他推到了姜桂娥的身边，准备介绍他们认识，她对姜桂娥说道：
　　“真正是‘说曹操曹操到’，我刚才和你说的我的弟弟，可巧他就来了，这就是我的弟弟孔晓斌。”
　　这个男孩显然还不习惯这种介绍方式，他在孔老师的手里挣扎着，面带羞涩，不知如何是好。
　　姜桂娥见这个男孩是眉清目秀，肌肤白净、细嫩，身材俊俏、修长，举止风流，刚才笑得那么爽气，这会儿却又忽然羞羞怯怯，似有女孩儿的形态，腼腆、含糊，刚才通红的脸庞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白净的肌肤里还微微泛出一丝红色。姜桂娥心想，站在面前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她从来还没有见过如此模样又如此腼腆的男孩。在她的脑海里，世界上的男孩都是像她的表哥们那样，像她在学校里看到的男孩子一样：粗鲁、野蛮、无理，可眼前站着的这个……她不禁看得有些入神，呆若木鸡。
　　孔老师很随意地用两眼瞟了姜桂娥一眼，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而是继续向她的弟弟介绍说：
　　“这就是我曾经跟你说过的我们班最优秀的学生姜桂娥，虽说一年级只上了一学期，可他已经读到了三年级的课程了。”
　　“这是真的吗？”
　　孔晓斌惊讶地叫了起来，他用钦佩的目光仔细端详了姜桂娥半天，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十分友好的表情，竖起大拇指，对姜桂娥连连点着头说道：
　　“你真是了不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然有这样出色的人物？今天我算是头一回见了——不行，我得考考你：用加减乘除，将八个8算成1000怎么算？”
　　姜桂娥听了之后便闭上眼睛思索起来：
　　“8×125=1000，我只要将七个8算成125就可以了。8×8×8＝512，不对，这样跟125相差太远；8＋8＝16，16×8＝128，对！三个8算成128，128—125＝3，我再把另外四个8算成3，这很好算，三个8一加，再除以8不不就等于3吗？”
　　姜桂娥想到这里，便跟孔晓斌说道：
　　“拿纸笔来，我算给你看。”
　　孔晓斌听了之后拿来纸笔，递到姜桂娥的手里，她接过来在纸上写下：
　　[（8＋8）×8—（8＋8＋8）÷8]×8＝1000
　　她写完之后，将纸递到孔晓斌的手里，问道：
　　“怎么样？是这样算吧。”
　　孔晓斌仔细一看，在脑袋里一算，随即激动地抱着姜桂娥，一个劲儿地夸奖她聪明，随后他又松开姜桂娥，埋怨他的姐姐道：
　　“姐呀！你有这样优秀的学生，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认识啊？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物，以前我不过一年才学一年的课程学得好一些，大家就那样地夸我，我还沾沾自喜，如今看来，我就成了笨猪蠢驴了。你看看，我当时这道题苦思冥想了好多天，都没想出答案，可没想到在你的这个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眨眼之间竟算出来了。”
　　“天下聪明的人多的是，殊不知‘一山还比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俗语，你以为你就是神童啦？自以为是的家伙——”孔老师在一旁说道。
　　此时，孔晓彬已经不听他姐姐说话了，他的热情已经全部投入到了这个陌生的小女孩身上。他拉着姜桂娥的手，跑到他那还未从车上卸下来的行李包旁，从绳子下面掏着拉开包的拉链，打开包，掏出好些话梅、果冻和瓜子来，放到姜桂娥的手上说道：
　　“来！尝尝！不为别的，就为这道题。今后啊，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他说着又亲手剥了一只果冻送到姜桂娥的嘴边，她没有推辞，而是张开嘴，任他塞了进去。姜桂娥心想，倘若她的表哥能像孔晓斌这样待她，她的童年就不会那么悲惨了。她享受着孔晓斌的关爱，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回忆起了表哥对她的态度，不禁黯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