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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祭 ...

  •   需要操心的事情,大概还是要回归到柴米油盐上。
      海城的人,大都过着渔民的生活,算不上富裕,但也足够温饱。冬日的禁渔期,阿姨们会踩着水鞋去礁石后面挖贝壳,回家用细线穿成风铃,等开春摆到游客集中的海滩上,或许能卖好价钱。
      林海童和林海燕两个人没有收入,总靠着父母存折里剩下的钱生活也总不是办法。
      隔壁在海边开了烧烤店,生意红火的样子,缺人手。海童寒假里大早起来就去店里帮忙端盘子,而海燕在家收拾鱿鱼、切肉,然后穿上竹签做成烤串,每串完一串,海燕就想又有几毛钱钻进兜里,心里就高兴。
      周天宇进门时,正看到林海燕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戴着一副深蓝色的袖套,守着一个大铁盆,里面都是冻在冰里的鱿鱼。她伸手拽出一只鱿鱼,娴熟地翻开牙齿挖掉,然后拿剪刀剖开,摘着墨斗和透明的脊骨,再翻过来一点一点撕掉紫黑色的皮,丢到旁边的搪瓷盆里。
      应该非常冷的吧。
      周天宇走过去,看到海燕冻得通红的两只手,皱着眉头,“别弄了。”
      “那怎么行,不弄钱就没了。”
      “没钱我养你啊。吃的不多,应该很好养。”周天宇蹲下来,拉开外衣拉链,抓住海燕的手,塞进去捂着。
      冰冷的温度透过羊毛衫传递到每一寸皮肤。周天宇心里非常难过,难过到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他很想告诉海燕自己有多心痛,有多后悔,有多么想补偿,但是他不敢。
      海燕不解的看着旁边低头一直没做声的周天宇,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扑闪扑闪的,真好看啊。他一直盯着自己毛茸茸的肚皮,也不言语,表情似乎非常悲伤。
      大概是因为……“你的衣服都很贵的吧?”
      “海燕,你怎么就知道钱啊。”
      “当然啊,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能理解我们生活在金字塔最底层的小老百姓的辛苦。”手心温暖了许多,海燕低头继续倒弄那堆鱿鱼,看到周天宇一脸内疚的表情,扑哧笑了,“我开玩笑的。其实我只是想找点事情做,不然总想起爸妈。”

      对林海童和林海燕来说,今天是一年里最特别的一天。
      林海燕在厨房里煮着水饺,不知怎么的,饺子皮总是破掉。她拿起漏勺捞出来,又下了新的一批。破掉,就再下新的一批。
      终于捞出来一碗像模像样的。她对着镜子拍拍脸颊,练习着开朗的表情。端着一碗饺子,走到院子里,把饺子放到林海童面前,摆好筷子。然后也搬了个椅子坐下来,学着林海童的动作,一折一折,变出一个元宝来。
      “你叠反了。”林海童忍不住指正。
      海燕低头,手里的元宝,把金色的一面折到里面去了。忍不住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林海童爱挑别人毛病跟他的洁癖一样,有点吹毛求疵。讲话时如果遇到对方读音错误也会去纠正的。不过还是有一堆小姑娘看到他,骨头就轻了。帅哥就是遭人恨。
      最近几天总做噩梦,每天晚上林海童都会守着她直到睡熟,才肯去休息。林海燕看着几天来消瘦了许多的林海童,有些心疼。
      新年后晏玺涵和林海童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晏玺涵抽空就会过来,然后像小铃铛一样跟在林海童屁股后面。经常被林海童冷言冷语打发,她却依然笑得灿烂。
      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输给她了。这厚脸皮,海燕叹为观止。
      林海童把香炉元宝和纸钱统统盛到一个竹编篮里,舒展一下胳膊。他望着远山,突然想起以前进入休渔期后,爸爸便只喜欢做两件事,抽烟和编竹篮。他常常钻进一堆青色的云雾里,拿着锤子和螺丝刀敲敲打打,再俯身拿起放在脚边的烟,猛吸上一口,人生就在这一吞一吐之间圆满了。
      今天是林海童和林海燕的生日,也是他们父母的忌日。特别的一天。
      有人说,时间能抚平一切;有人说,最痛苦的时候是再次面对的时候。
      无论怎样逃避,总有一天,我们还是要回来,面对自己曾经的罪孽,无论做出多少努力,也要完成对自己的救赎。

      一大早门铃就响起来,一个人冷清惯了,还真是应付不来。周天宇默默乱蓬蓬的头发,穿上拖鞋慢吞吞走到玄关开了门。“该来的还是来了啊。”
      “什么话!?”晏玺涵先进了门。手里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天宇不理她。笑眯眯地走出大门,从后面抱着跟在后面的玺涵妈妈,两个人摇摇晃晃进了门。
      “哎哟,臭小子,赶紧放开我,像什么样子。”玺涵妈妈中气十足的尖叫。
      “都大把年纪了,害什么臊。”周天宇下巴搁到玺涵妈妈肩膀上,“欢迎太后回宫。我要向你告状,你闺女早恋了。”
      “被你看到了?”老太太眼珠子滴溜一转,跟她闺女一模一样的,“女大不中留了。涵涵眼光比我当年还要好。”
      “你早知道了?”
      “我身上掉下的肉,能有什么是瞒得住我的,那小伙天天骑车把涵涵送到楼道口,我扒着窗户早瞧见了。当妈的,有的事情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什么都知道。”玺涵妈妈欢天喜地地走进了房间,周天宇怀疑她要去阳台上跳一段秧歌自我庆祝。
      晏玺涵换下棉布裙子,套上了黑色的运动裤,待会儿免不了要跪下磕头。她把头发放下来,拢到耳后,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又把头发重新拨乱。
      “还是以前的麻花辫好看。”周天宇看着镜子里的晏玺涵出神,“我们是不是不该出现?”
      晏玺涵眼珠子转了一圈,翻白眼,“你请自便,我可没你那么多心理包袱。”
      “有没有人跟你过,你翻白眼特别丑。”
      晏玺涵:“……”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
      今天的林海童换上了笔挺的黑色呢大衣,非常帅气。林海童和周天宇都是高高瘦瘦的,像个移动的衣服架子。
      海童正在打电话回绝亲戚家的邀请,对方也没有坚持,所以匆匆就收线了。
      “不去也罢。”平时也不来往,父母的葬礼时来了谁,谁哭得最凶,海燕也记不得了。海燕挎起篮子。“出发?”
      父母当年的葬礼,依旧是跟着传统吹着唢呐扔着纸钱送走的,林海童摔破了陶碗拉着林海童走在送殡队伍最前面。海燕至今都能回想起当时海童压抑在喉咙里,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难过。
      他们现在长眠于海城最高的一处山顶,新建的欧式墓园,日日夜夜听着大海的哭颂。
      林海童终于摆弄好香炉和供奉的酒菜,垫着报纸跪下来磕了四个响头。像虔诚的小和尚,海燕失笑,又想起来是不该笑的,于是迅速做出一副严肃又愁苦的样子。
      这些都逃不过林海童的眼睛。他顺着狭窄的过道跳到一边:“你也过来磕头。”
      “几个?”
      “四个。”
      “为什么?”
      “……不太清楚。”
      唔,原来林海童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磕完头,林海童走到焚烧池开始点燃那些刚叠成型不久的金元宝。由于逆风,一直有灰烬掉进海燕眼睛里。一定是的,不然眼睛怎么会如此酸胀难受。就在海燕转身揉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互相搀扶着过来的周天宇和晏玺涵。
      他们像是从上世纪的黑白电影里走出来一样,抱着鲜花,神情肃穆。慢慢走到刚才自己跪下磕头的地方,放了一束白菊。
      就在这时,耳旁呼呼吹起凉风,林海燕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动到他们身旁的林海童,举起拳头朝周天宇重重挥了过去。
      一排排的墓,上下的间距有一米高,周天宇差点摔下去,他抓着一棵特别瘦小的塔柏,晃了晃才站稳。手背被树枝划开一道口子,一股血流了出来。周天宇攥起拳头,眼睛里冒着火。
      “别闹!这是什么地方,海燕还看着呢。”晏玺涵好不容易把两个人分开。
      林海童低头盯着墓碑上面的文字,眼眶红红的。
      周围寂静无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要沉默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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