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童》山一

1、楔子

　　2005年。隆冬。海城医院。
　　那个女孩。跟他年级相仿，穿一件大红色的披风站在白净的雪地里。她仰头面向高高的病号楼，一动不动地望着那片领域，眼眸如水，仿佛能看穿消逝的灵魂。
　　男孩已经在污秽不堪的玻璃门后躲了近一个小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即使是在海城零下九度的冬天，紧紧攥起的手心也已经微汗。也许是因为漫长的等待让他稍微松懈。
　　画面真美啊，男孩这样想。
　　好几次，他都有奔过去的冲动。但一看到那个仿若凝固的身影，就让他害怕到牙齿发颤。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注意到他。
　　他的恐惧，来自他自己——他害死了她的父母。他会因此背负上一辈子的罪孽，尽管他今年也只不过十六岁。
　　唉！管不了那么多了！
　　男孩猛地脱去外套，向那个单薄的身影慢慢靠近过去。好不容易才救活的人，他可不希望她再冻死！
　　“给，快穿上！”
　　女孩的眼睛，像海城冬天烟波茫茫的海：她看不见他。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男孩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女孩终于有了反应。警惕地后退一步，转过脸来，眼睛依然望着别处。
　　“我是来守护你的骑士哦。”男孩扬着音调，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如果女孩看得见，一定会疑惑：这样大言不惭的人，为什么却笑得很惨。
　　伸出手，摘下一枚精致的戒指，放进女孩手里，“呐，它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现在交给你保管。那么，你愿意稍稍相信我了吗？”

　　2012年。盛夏。海城医院。
　　周天宇躺在病床上，藏在被子里的手握成拳，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呼吸。
　　门被轻轻推开，高跟鞋踏在水泥地砖上，哒，哒，哒。
　　她回来了。
　　亏他有这个本事，从脚步声就能判断出。
　　病房里日光充足，窗外望去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湖。
　　林海燕从床头抽走厚厚的素描本，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一张一张翻过去，竟全部都是她。低头的样子，咬着笔思考的样子，趴在窗前的样子，坐在草地里的样子，还有被台阶绊倒的样子，睡着了流口水的样子……温馨到让人想哭。
　　大学里无数个晚自习，他就常抱着一本花花绿绿的素描本，坐在她旁边握着铅笔，刷啦刷啦地涂画，却不准她偷看。
　　眼泪吧嗒滴到纯白的纸张上，连忙拿手背抹掉被沾湿的一小片。
　　周天宇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他火冒三丈的景象。
　　“你弄脏了我的画稿。”
　　突然出声明显吓到了眼前的人，她惊惶抬头，眼泪还挂在脸上。
　　“你来做什么？”
　　“听晏玺涵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她轻声开口。
　　周天宇半坐起来，克制着怒火，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吐出来，“所以，是她让你来的，并非你的本意，对吧？”
　　“我很担心你。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伸出双手，取下一枚戒指搁在他手心。
　　从何说起？他看着叠在一起的双手，怔忡不已。
　　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带着她的体温，就在那个隆冬，他交给她保管。
　　十六岁的灾祸仿佛是头颈上悬着一把铡刀，在她身边守护了这么多年，他过得如此煎熬。虽然知道她一向无情，却没想到是如此干脆决绝。
　　她把戒指还给他，就代表她已知晓真相。
　　周天宇的手微微颤抖。“所以，你是来向我问罪的吗？”
　　“不是，我是回来认错的。我后悔了，我决定缠着你，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林海燕，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脸没皮。”他攥起她的手腕，忍不住加了力道，眼睛里尽是悲切，“你走！我不需要你假惺惺来怜惜。”
　　林海燕起身。背后被什么轻轻打中。一枚精巧的戒指滚到门边。林海燕慢慢蹲下捡起，攥起手心。身后传来周天宇盛怒的声音，“你究竟是何居心！？”
　　七年。
　　她在门外，他在门里。从隆冬到盛夏，从年少到成熟，他们时时相望，却不曾相知。
　　周天宇撑着拐杖艰难地挪到窗边。
　　伫立在湖边的单薄身影，突然一头扎进水里……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坑。拜托大家多多给建议。\(≧▽≦)/ （因为是楔子，所以字数少了点儿……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