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梦奇缘》幽幽魂萦

15、第十四章 黑暗

　　这次，启动扳指后入梦的落脚之处，是一片漆黑寒冷的怪异空间。我眼中茫然黯淡，如同失明般尽是漫漫无边的黑色。

　　我知道我已经进入车阱宣的梦境。我也清楚在这片黑色笼罩的空间里，仅凭肉眼视物如同瞎子点灯，所以刚落地不久就立刻催动净明咒。

　　口诀刚念完，眼前豁然明亮起来，虽然仍是气势逼人的黑，我却把近处的一切都一览无遗地收入眼中。

　　在我前面几米远的地方就是车阱宣陷入的困地。从我这方看去，他高大的身体似乎被某种无形的绳索困住，动亦能动,但却明显有些缩手缩脚。

　　我慢慢移步试图靠近他，到离他不到半尺的时候，突然额头撞上了一股强大的气流，继而是胸口一阵慌闷，于是踉跄后退几步，才勉强没有摔倒，

　　脚跟刚立稳住，这边胸口就觉血气上涌，我忙按住胸口，然后掏出玉露赶紧服下。玉露的甘甜顿时冲散了喉头的甜腥味。隔了小半会儿，我这才睁开已经施了净明咒的眼盯着前方。

　　片刻后，我终于看清楚了状况。车阱宣周围隐隐飘动着一层透明的结界，结界层面上泛起一条条白色的游丝，忽现忽灭。刚才我没留心，撞到了这个结界的外层。难怪会觉得阻力猛烈，震得胸口疼痛难当。

　　看清楚了情势，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在结界外绕着圈子研究，想找到结界的结点然后想法子破掉它。查看半天，徒然无果。我抬头向结界内看去，车阱宣已经开始变得暴躁起来，在结界内猛踢界壁。他的力量看似很大，却对结界没有丝毫影响。脚踢过去的地方连些微震动都不曾带起。倒是他每每踢过就要哀嚎几声，却又不甘心似地继续。

　　看来，这个布下结界的人，法力似乎不弱。

　　我正在车阱宣近处冥思苦想着破界的方法，突然听见结界内响起一阵挣扎的闷哼声，于是急忙抬头看去。

　　那双怪手已经赫然出现，正死死掐住车阱宣的脖子！怪手的十根手指根根骨节突出，手背上布满了骇人的青筋。

　　我顺着怪手看去，原本围在车阱宣身边的结界早已被它从半空中破开了一个大窟窿。随着它手力的加大，周围的结界慢慢退散直到消失。

　　我这才醒悟过来。这个结界似乎是来保护车阱宣的壁垒，虽然困住了他，但是却不让外敌犯进。但，这双怪手的法力显然高于布施结界的人，才能如此轻易破了结界。

　　可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怪手是怎样凭空出现破了结界，眼前这一切太过迅速。

　　不容我再多想，半尺外的车阱宣脸已经肿胀成肝紫色，绛紫色的眼睛血色纵布，龇目欲出。

　　我立刻右脚用力往地上一蹬，化手为剑，跃起身形往怪手的手腕处砍去，同时小心拿捏方向，怕误伤了车阱宣。

　　只听空间里响起脆生生的“喀嚓”声，怪手被我的利剑从指根处齐根砍断，只余了十根手指仍环在车阱宣的脖子上，但那股掐住的力量显然是消失了。

　　车阱宣的呼吸顿时畅通，脸色缓缓恢复过来。

　　我收回剑，跳到车阱宣面前。他先是一惊，然后看清是我，脸上浮出喜色，想要张口说话。就在他唇启的刹那，停留在他脖子上的手指骤然间从断处长出新的手掌，与十指紧合。然后新生的手掌用力紧扣住他的脖子，十指力量比先前似乎大了许多倍。

　　车阱宣再次被怪手卡住脖子，然后猛地拉到半空悬起，脚不着地在空中晃动。

　　我忙持剑而上，欲再砍断它一次。可这次它似乎已有警觉，我剑未至，它就拉住车阱宣的脖子一扯，把他整个身子拽到一旁，堪堪避过我递上的剑锋。

　　一击未成，我立刻反手向它撒出一把五彩石。它卡住车阱宣的动作一滞，立即松手扔下车阱宣，急急躲避着五彩石的攻击。

　　我见此击奏效，趁它左右闪躲之时，立刻拉起地上的车阱宣，然后跨步站在他前面挡住他。不多时，身后传来他的一阵猛咳声，连带数声急促的喘息。

　　我知道他现在暂时安全，就屏息凝神盯住前方的怪手。此刻，我扔出的五彩石全部被它一一击落，碎成粉末散在地上。

　　我见状，扬声朝它叫道：“不管你是何妨妖孽，不要藏头露尾。有本事就显出真身，跟我好生斗斗！”

　　怪手指尖颤动起来，似乎在狂笑又似在发怒，但就是不回应我。

　　我心里顿时亮堂起来，看来它仍是要躲在暗处不肯出来。于是左手食指与中指并行直抵眉心：“念心出发，万象皆现。”

　　话音刚落，就听见空中遥遥传来一声女子凄厉尖刺的叫声：“不要！“然后，眼前骤然卷起一场铺天盖地的雪花向我正面袭来，立时蒙住了我的眼睛。

　　但这声音显然已经来迟一步，念心诀已经起了效力。虽然我的眼睛被白雪盖住，但法力顿开，念力穿过漫天白雪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一个白衣女子一袭古代装扮，芊芊而立在雪中。她肤色苍白如雪，唇色青紫，满脸的憔悴哀愁，却掩不去她的天香国色。一双剪水美瞳含泪带哀，一管小巧而线条柔美的鼻梁，一张颜色黯淡却仍不失娇媚的樱唇，端正地配着一张弧形柔和的瓜子脸。这是一张令人不由得怜惜的容貌，连身为女人的我也失魂片刻。

　　如此美丽的女子，却在这样诡异的空间出现，看来，她必定不是凡人。

　　她头微微垂下，似乎目光都聚集在一处。我顺光看去，这才发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背对我的方向正半蹲着一个黑衣人。从背影身量看来，应该是个男子无疑。

　　白衣女子伸出纤纤玉手似乎想要扶起地上的黑衣男子，但手未及沾衣，就见男子身子一侧，让她的手落了空。

　　女子的手怔怔地停在空中，眼中珠泪顷刻间“簌簌”而下，落入满天大雪之中，随风飘扬。
　　“子轩…… “樱唇刚启，女子声音就已哽咽，几近泣不成声。

　　男子缓缓从地上站立起来。我这才发现，他也是一身古代衣衫，身材高大却略带佝偻。在这飞扬的皑皑白雪中站立，单薄的身子愈发显得弱不禁风。

　　我心里奇怪起来。这两个到底是何许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车阱宣的梦中？刚才那声凄厉的女声，难道就是从这个白衣女子口中发出的？那为何要盖住我的眼不让我看见这一切？难道说，这个男人就是那双手的主人，而她在保护着不想让我窥见其真身？

　　“单小姐？“车阱宣在我身后拉拉我的衣袖，发出低低的声音。

　　我这才想起他还在后面，忙压低了声音，说：“你先不要作声。我观察到一些奇怪的事情。稍后跟你解释“

　　他闻言立刻缄口不语，只是迈开步子上前，多出半步立于我身前。

　　我暗笑，真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到此刻还要逞英雄之事。

　　反正眼前他暂无危险，我就把念力转回前方。

　　此刻，白衣女子已擦干泪水，再次伸手想要握住黑衣男子的手。

　　“子轩，让我看看你的手。好不好？“她语带凄凉却不掩满腹关切之意。

　　黑衣男子显眼并不领情，他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

　　“用不着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他语气寒冷生硬。

　　白衣女子眼中泪光闪烁，似乎又要落泪。

　　“子轩，为何，为何隔了这么久，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她有些期期艾艾，语气里全是悲切。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话。说来道去就是为了让我放过他。你要知道，这决不可能！”

　　我心下一惊。难道说，他们三人之间有什么纠葛才会孳生出这场噩梦。想到这里，我不敢分心，竖起耳朵继续聆听。

　　“我不求你能原谅，但希望你放过他。一切的罪孽都由我来承受吧。”白衣女子声音愈发哀哀戚戚。

　　我突然鼻翼不自觉抖动了一下，心里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可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就瘪了眉头继续听。

　　正在此时，车阱宣靠着我的肩，在我耳边悄声说：“我觉得那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熟悉。”

　　我本想着叫他不要打扰，听他这么一讲，脑中灵光一闪，转头看着他，问：“想不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点点头。

　　我握住他的手，默默念动净明咒。只见一缕红光从我掌心传到他的掌心。他眼睛立刻红光突闪，眼神豁然明亮起来。

　　我悄声交代他：“你好生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还有，那个女人以为我们被盖住眼看不见，你要小心些。”

　　他微微点头应了下来。

　　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儿，白衣女子已经拼命拉住黑衣男子的袖口，口中喃喃低语。因隔着距离，我听不太真切，只能心里干着急。

　　“这个女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车阱宣有些迟疑地说。

　　我侧脸看他，他正微皱眉头似乎陷入沉思。

　　“你仔细想想，在那里见过她。”我轻声说了一句，然后继续看两人之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

　　*
　　“你放手！”黑衣男子暗沉着嗓子吼到。

　　白衣女子死命抓住他，然后用力一掀他的长袖，嘤嘤地哭起来：“你的手，你的手……”

　　黑衣男子被她哭得心烦气躁，于是狠狠一摔，这才把摆脱开白衣女子的纠缠。

　　“贱人！”

　　说完，他仰天长嘶，似要将满腔怨气都发泄出来。

　　随着这声嘶叫，从他口中涌出滚滚黑烟，绕过他朝我们这边袭来。我忙拉住车阱宣往后撤。看来，他虽然始终背对我们，但一直都没有忘记他最终的目标。

　　黑烟越来越多，将方才满天的雪花都卷了进去。不消多时，境地又恢复成一片漆黑。我们两人眼前的那个白衣女子和黑衣男人在这场烟雾中已经不知所踪。

　　我不敢放松警惕，继续睁着眼四处望。再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仍是不见任何动静，我这才嘘了口气，但随即懊恼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向他们问清楚情况，他们这样就消失掉。那线索岂不是就断了？想着想着就觉得郁闷，索性一下坐在地上想起法子来。

　　一旁的车阱宣大大地松了口大气，跟着我坐了下来。

　　“看样子他们都走了。这次幸好有你出现，否则，我怕是没命醒过来。”

　　我闻言轻笑出声：“你糊涂了吧，我们现在还在你的梦境里，哪有醒来？”

　　他用手摸摸头，憨憨一笑：“是哦。我怕是吓傻了，所以才说这样的糊涂话。不过，”他好奇地盯着我“为什么我还没有醒来呢？”

　　算你还聪明。我心里暗自说了一句，回答他：“因为我还有事要问你，所以暂时不让你再多睡会儿。”

　　他满眼充满了疑惑：“我们不是可以在梦境外谈论？为何非要入梦？”

　　问题还真是多。我耐着性子接着回答他：“因为出了梦境，今天发生的一切你都会忘记，包括在幽梦深筑里的一切。”

　　他闻言，“嚯”地站起来，退后两步，看着我说：“我要求保留我的记忆。”

　　我摇摇头，也跟着站起来。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如果我非要如此呢？”他语气强硬，不带半点妥协的可能。

　　我揉揉太阳穴。这个人的要求，还是第一次遇到。

　　“深筑的规定就是如此，不能更改。”

　　“你是深筑的主人，规定是你定的，为什么不能改？”他步步逼近。

　　我哑口。难道我要告诉他，这是狐狸顾虑到不能扰乱人间秩序而定下的规矩，我无权更改？还是干脆不理他，直接问完话就删除他的记忆？

　　我正在犹豫，他似乎看穿我的第二个想法，于是冷冷地说：“你要问我的问题，我只在现实中回答。这里就免谈。你要是删除我的记忆，你也就得不到你要的问题的答案。”

　　我忿忿地瞪着他。好家伙，居然敢威胁我？

　　他不甘示弱，也瞪着我。绛紫色的双眸透出坚定不移的决心。

　　“为什么你非要保留这些并不愉快的记忆？很多人都乐意被删除掉。”我不甘心，问他。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光，看着我的紫眸浮起暗涌。

　　“因为我不想忘记跟你一起的时光。”

　　我一惊，随即被拉住手臂往他跟前带.

　　“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

　　鬼才跟你有缘！

　　我忿忿地想挣开他的手，突然被刚才脑中闪过的咒骂震住。

　　鬼？！

　　我忙默念起定身咒定住他，然后从他手中抽出胳膊。

　　“车先生，这次怕是不能如你所愿。我要先走一步。问题就留到下次在梦中相见时，我再问好了。”我开始扳动五彩石扳，启动回去的结点。

　　“你是说，我们下次还能在我梦里见面？”他声音里透出一丝喜悦。

　　我一只脚已经跨入结点投射出的通道内，闻言就停住转身对他说：“当然。”然后大步跨进通道，在梦境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