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引》不言羽

88、七、盘古骨

　　地规，盘古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重新让那位化身万物的最初神祇复苏的东西。它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就像个还没有被刻上字的方章，正方形，章面不过几公分长，一只手掌就能轻松握住。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带着点灰调的白瓷色，和印象中的舍利子有些相似。盘古身化万物，盘古骨这个名称不过是一种象征的称呼，而不是说这就是盘古的骨头，它所代表的就是盘古所留下的最不会因为世界的变化而变化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终于被他握在了手中。
　　手指因为用力的关系泛起一种苍白，无数年来的愿望摆在眼前的现实让他感触良多。劈开天地的感觉远不如从盘古手中掉落那般刺入心扉，无数的日子中他沉寂下来，直到在某一天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自由操纵这具形体，慢慢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嫪毐，或者说盘古斧元灵所在的这具身体正悬浮在昔日神州的中央，将自己掌心的东西松开，看着地规缓慢地在虚空中漂浮。
　　他找到了。
　　“藏起来从来不是办法，它总归会被找到的。”
　　刘彻就这么看着朱宣说出最后一句话，就在他面前，朱宣身上的衣服在一片柔和的光中变化成了他习惯穿的汉服，不，也不完全是平常的样子，这件的样式更加简洁明了，柔和的白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和修饰，朱宣赤着脚，层叠的细巧银环盘绕在他的脚踝上。他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上面缠绕着青色的璎珞绳子，隐隐的，他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发光体。
　　“他找到了？”刘彻很想要上前拉住他，可那种无形的变化把他定在了原地，“朱宣？”
　　朱宣的外貌也有了变化，不是说变成另外一个人，而是那种灵息的释放让人感觉同以前完全不同，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如同天地间的一个“灵”，一个通透彻骨的神灵。
　　“本来想着这些事原先就该告诉你了，拖了这么久，到了最后才说，要是我赢了我再来道歉，要是我输了——”
　　朱宣的声音并没有再继续下去，他的身影化作无边的光影从刘彻眼前消失了。
　　刘彻觉得自己的拳头捏紧了，“等你回来再算账。”他却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中带着不能抑制的颤抖。
　　仿佛无尽虚空的中央，地规正在盘古斧的手中盘旋，几缕灵息从他的掌心中钻了出来，慢慢缠绕上了地规，再加上一些引导，应该就能够——
　　地规停止了转动悬浮在空中，它的身上迅速从上到下浮现出一种刻印来，谁都没有引导过地规的力量，就算是盘古斧也不知道这样是否是正确的方式。
　　然而，现在那种反馈回来的灵息似乎——
　　地规上的黑色刻印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从它的表面脱离下来，沿着盘古斧递送过来的灵息直接返了回去。就如同被火烧了一般，盘古斧猛地收回了放在地规下面的手。
　　但是已经晚了，那些黑色的刻印已经迅速钻进了他的身体，直接缠绕进了他的元神之中，这是——
　　“这些刻印，是穷十巫的心血制作而成，不是严重的损害，只不过能将元神困锁在一具形体中而已。”
　　半空中浮现出无数光影，巨大的白色翅膀瞬间张开收拢，朱宣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盘古斧的面前，“我不想再犯以前的失误。”
　　在许多年之前，他本来有机会将眼前的这个绝大麻烦解决掉，可惜盘古斧的本体虽然被秋水击碎，其元神却逃逸而出另寻形体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十巫。”盘古斧被刻印浸染的右手握了握，这么多年来的合作伙伴居然是对方的帮手，他不怒反笑，“这么说你真的是把瀛洲岛送给他们了。”
　　“他们住在那里比较好，在已经答应了我不再插手人间的事之后。”朱宣娓娓说道，长久以来的布局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幕，“他们也觉得你的危险性太大，因此决定明着和我作对私底下同你合作，在把握准你的灵息之后就可以制作出牵制你的刻印，我让他们把刻印下在地规上，你肯定会用自身灵息来引导，那个时候刻印就能够发动了。还有——”朱宣的手微微一动，地规就骤然从盘古斧身前消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地规上的仓字印和我额头上的仓字印相互联系，就能够做到最简单的隔空取物。”他看着浮现在他手掌之上不停盘旋的地规，“这些都不会引起你的任何怀疑，不是吗？”
　　“当然。”盘古斧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今天就要了结这一切。”右手轻轻在空中一转，一把看起来锋利的斧子就到了他的手中，那是他本体原先的样子，几乎能感觉到空中的灵息为之凝结。
　　朱宣的眼神有些奇异，“要是我说我真的不想和你交手你信吗？”
　　“信。”盘古斧点点头，“可是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只要他想要救那个人，只要他想要让盘古复苏，就不能避免和朱宣的战斗。
　　“我不能让你毁了这个天地。”那是无数的岁月积累下来的世界，是盘古化身万物之后变化多端的世界，是在最后的时刻应该终结在他手中的世界，不能让谁在半途就毁掉。
　　恐怖的灵息在天地间转动，这片被称为神州中央的地方按照人间的说法来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所以当诸多的人间修道者不管是曾经是人类还是妖修感受到剧烈的变动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惊动人间的任何人。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灵息这么可怕？”
　　他们面面相觑地看着空中的变化，有些摸不清头脑。
　　就在他们之中，这阵子正在努力那修道者们打好关系的王云华也跟着来凑热闹，好心带着她的修道者把手中的护身符往她手里一塞，“早知道这么危险就不带你来了。等会儿要是有事，赶紧跑。”这么恐怖的灵息之下什么功法能力都会成为靶子，唯独两条腿好用点。
　　王云华下意识地握住那个护身符，她的眼睛现在正死死盯着空中，距离有些远，不过她的眼神向来不错，而那个身影她也实在是太熟悉了一点。
　　“朱宣？”这名字盘旋在口腔之中。
　　周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外界的灵息现在就如无数的压力堆积在他们身上，有些修为浅的已经感到自己开始犯晕了，几个妖修甚至当场就化出了原形。
　　“各自管好各自！”有谁叫了一声，相同门派的赶紧都挤在一起，勉强抵抗住了越来越大的压力。王云华身边都是没有门派的散户，有几个以前关系就比较好，这个时候就站在了一起。
　　“姑娘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叫了一个名字。”修道者本来就比常人要敏感上许多，耳朵尖的不在少数。
　　王云华顿时恼怒起来，“个人隐私，恕不外泄。”
　　“隐私？那是什么？”有跟不上节奏的被身边明白的人拽了一下。
　　因为先前发生的震动修道界的九鼎事件，还是有几个认出了浮现在空中之一的就是那个秋桥镇的古董店老板朱宣。
　　“他对面那个——盘古斧？！”
　　“什么？”
　　盘古斧曾经出现过数次，修道者认出了他的灵息，让他们认不出来的反而是朱宣。
　　就在底下猜测纷纷的时候，西方最后一丝余晖之中缓慢浮现出两个身影来，一个背后有着青色的双翼，一个站得笔直。
　　修真中有年岁长的居然认出了属于上古的灵息。
　　“木神句芒和金神蓐收。”今天这怎么突然要出大乱子了？在场的都觉得背后的冷汗嗖嗖地开始流淌，他们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可眼看着今天出场的人物，他们能全身而退就已经不错了。
　　王云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就好像她被百足龙袭击的那次一样，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有谁从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过头，就看到了凤羲温柔的笑容。
　　“担心了？”
　　“没有，我——”王云华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别担心。”凤羲的话如同温润的风将王云华所有的焦虑都吹散了，“待在地面上就会很安全。”
　　“那你呢？”
　　凤羲看了看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我要过去看看。”
　　王云华还想再说什么，眼前哪里还有凤羲的身影。
　　“嗯？那个突然出现的是谁？怎么看着和朱宣有些像？”
　　王云华的心情突然变得非常轻松，再也不想去说什么，只伸长了脖子看着上空的那些变化。
　　朱宣从那些修道者出现的时候就看到了王云华，他的嘴角不由绽放出一丝笑容，那女孩还是这么喜欢凑热闹，也不管其中有什么危险，她从来很勇敢。
　　“现在还在想些有的没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凤羲的笑语。
　　“稍微让我放松一下。”朱宣同样在脑海中回应，他几乎能感觉到凤羲在笑，凤羲——伏羲，过往的无数一闪而过，他说他要陪在他身边，或许也只有他能陪在他身边。当所有的执着和坚决被时光冲淡，剩下的就是浅淡地仿佛意识不到的共鸣。他们的力量是如此接近又如此不同，朱宣想着要是今天能赢，他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也该是时候让自家那个闲散惯的父王做做事了，还有那个总是避重就轻的句芒，认真过头的蓐收，努力让自己成为他助力的白奇，几百年不回家的倍伐。他所珍视的一切，他所守护的世界，不能在今天被毁掉。他几乎是浅笑着看着那边的盘古斧，盘古也是他所珍视的存在，是他唯一会为之生存的意念。他们谁都没有错，却谁都无法对对方妥协。悲哀吗？从盘古身死化身万物的时候开始，今天的一战就已经无法避免。经历了无数的过程，从稚嫩到娴熟，他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能成功，可自己今天还是按照自己的局站在了这里，所以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放开一切杂念，让自己完全融化到战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