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引》不言羽

76、五、玲珑

　　长留山山巅，帝阙之中，现如今总是弥漫着一种几乎于压迫的灵息。
　　前来向自家帝君汇报情况的白帝臣属在内心偷偷擦汗。
　　这是有多久没见到自家帝君这副样子了？炎黄二帝大战蚩尤的时候好像也没见帝君心情这么差——撇开大战中的阵营归属，轩辕黄帝要是倒点霉他家帝君还是很开心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少昊也不想多说什么，长留山上下闲散了多少年也相处了多少年，自己臣属的脾气他很清楚，索性连让对方询问的时间都没有。
　　那位老臣子果然身形顿了顿，心不甘情不愿地告退了。
　　他出去的时候正好金神蓐收从外面进来，老臣子的目光一闪，眼皮仿佛抽筋一样拼命向这位辅神打眼色。
　　蓐收嘴角一动，给了个回应，这位老臣子顿时眉眼一松退了下去。
　　“父王。”蓐收心里着急，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倍伐想问他到底还要待到什么时候。”
　　少昊从金册上抬起头，看了看自家的孩子，没有回答他却突然招了招手，“蓐收你过来。”
　　不明所以的金神赶忙走到他身边，少昊把手里的金册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金册上正浮现着几行金色的字，这是少昊执掌天下刑罚之后的象征，所有需要他直接处理的事都会反应到上面来。蓐收成年之后作为白帝的辅神也处理过不少。当下就说出了自己的处置意见。少昊点点头，指尖一划，在金色的字下面加上了朱红色的处置，随后掌心一推，金色和红色的字就都不见了。
　　“听说人间现在也有很像金册的东西？”少昊不是朱宣，对人间的常识还停留在秦汉时代。
　　“那个是电子产品，和金册还是不一样的。”就金册里面所涵盖的内容，一架小小的电子产品恐怕会直接爆掉。
　　“是吗？不过听起来很有趣。”
　　蓐收莫名地看着自家父王，目前这位还端坐在帝阙之中的少昊笑得和朱宣有些相似，可是他记得很清楚，在白帝三魂分散之后少昊氏从来不苟言笑，如今居然会因为人间的电子产品感到有趣？莫不是先前的雷阵出了问题？蓐收大惊失色，可他还来不及说话，那边少昊直接起身把他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我去看看倍伐，你接着批。”
　　瞪瞪眼，蓐收想要起身，奈何金册上面立刻显示出了金色的字迹，能直接到白帝的金册上面的，基本上都是急需要处理的事务，在白帝三魂未曾分开，还经常离家去往天下游玩的时候从来都是他这位辅神在处理，现在这份责任感一压，他只得乖乖的开始看金册。
　　另一边的臣子们同样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这位，自从朱宣同眼前的少昊分开，他们见到少昊离开帝阙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完全不在意底下这些傻了一样的臣子，少昊很快就找到了正在长留山一角窝着睡觉的倍伐。这位脾气还很不错就是喜欢旅行的神灵靠在一棵穷桑树边上，柔软的草地和落下的叶子成了一张舒服的垫子。
　　四位白帝子之中，要论阴谋句芒第一，要说能力蓐收最强，白奇有武安君白起的名号，行军打仗最在行，可要说起个人武力最强的，就是这位百年都难得回一次长留山的弓神倍伐。帝俊曾赐下的天弓与天箭，除去少昊，被帝俊允许使用的羿之外，也就倍伐能够不需要帝俊的许可就能拉开弓弦，红色的弓身有着木质的纹理，上面雕刻了古朴精细的花纹，弓弦呈半透明的白色，天箭却有些特殊，帝俊赐予少昊的三支天箭若无必要都封在他的刻印之中，其他人若想用天弓射出箭来，就要用自身的灵息融合入天弓之中才能化出天箭的摸样。也因此，灵息稍有不足天弓就不会有箭射出。
　　随着少昊的接近，在倍伐身边的红色天弓隐约透露出光芒来。多少年前，担心自家儿子在外行走的白帝将天弓天箭交给倍伐让他好好保管，现在可算是物归原主了。少昊的左手一扬，天箭化作三道白光回到了玄鸟印中，天弓则迫不及待地从地上跳到了他的手中。
　　握住的那一刻，充沛的灵息如洪水一般荡涤在四周。
　　已经苏醒的倍伐看看自家父王，有些疑惑，“父王把蓐收调开要做什么？”
　　少昊似乎有些意外，不过挑了挑眉也不回答倍伐的疑问，反而问他，“今后打算去哪儿？”
　　倍伐背靠着树，有些犹豫不定，“若是父王希望，我自然留下。”
　　少昊却笑，“别说得口不对心，你还不如去陪朱宣。”长留山千百万年来绿水长青没有变化，人间却是千变万化，就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哪里更有趣些。
　　倍伐的眼睛睁大了，他本来就是白帝四子中长相最为精致漂亮的，这下看起来更像个美丽的娃娃，“父王，你会笑？”
　　少昊险些咳嗽出来，什么叫他会笑，“隔断各自的灵息联系之后就各自为政，不会有偏向。”
　　倍伐点了点头，然后突然站到了少昊的身边，紧紧盯着右侧的方向。
　　本来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骤然浮现出一道灵息，而且——
　　“魔？”纷繁狂乱的力量，就像是无数人的意志缠绕在一起，让倍伐也骤然心惊。
　　“有趣吗？”传来的声音却和少昊异常相似，伴随这个声音的是一道倍伐熟悉的身影。
　　这位曾经赫赫有名的弓神放下了戒备。
　　穿着人间普通人的衣服，眉宇间带着轻轻笑意的正是白帝三魂之一的地魂所化，在久远的岁月里，他们只知道他成为了意魔。如果刘彻和卫青在这里，一定就会发现这就是当时他在肃秋王墓中看到的不认识的年轻人，不过现在那张他们看到过的面容正逐步变化，最后和少昊以及朱宣一模一样。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意魔的笑声有些飘，他就好像是虚浮在这个世界上一般。
　　少昊也不多话，将手中的天弓扬了扬。意魔笑了一声，右手一扬，那把从昆仑回到朱宣手中，再交到他手中，名为“秋水”的白帝佩剑就到了他的手里。
　　倍伐看看他们，就好像看到了一面最真实的镜子，他咬了咬牙，什么都不问地在边上看着。
　　相对应的灵息，相对应的力量，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存在，近距离的接触让双方的灵息产生了强大的相互吸引，周围的空气化作猎猎长风，沿着他们身边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把长留山上那些鱼鳞一般的云层搅动得一团乱。
　　天弓与秋水剑在这庞大的变化中就如稳稳立在湍流中的支柱，它们各自的灵息浑然不动，但那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因为少昊身上带着的属于帝俊的嫡系血统，天弓和秋水剑的灵息开始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它们一个属于帝俊，一个属于白帝，就如同它们的主人一般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银白色的寒光和金红色的光泽甚至将少昊和意魔的身影都遮盖掉了。
　　倍伐看看远处，这么恐怖的灵息漩涡，现在就算是蓐收发觉有什么不对也上不来，就连他都不得不花些力气支撑自己站在地面上。那些高大的穷桑树尽管枝杈被吹得噼里啪啦，树叶也掉落了不少，它们此刻周身隐隐流动着属于伏羲的青色灵息让它们保持稳固，居然能在如此强的灵息暴乱中维持不折断。
　　等到灵息盘旋的速度减慢，倍伐能看到的就只有天弓和秋水剑在环绕着彼此旋转，金红色和银白色的灵息融合在了一起，少昊和意魔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虚空中围绕着无数细小的闪电，它们明灭不定，渐渐压缩到了天弓和秋水剑的身上，等到那些闪电都消失的时候两件神兵利器终于停了下来，它们安静地浮在半空中，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倍伐！”蓐收匆忙的身影扑了过来。
　　倍伐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他，看看他身上无数割裂的小伤口就知道这位金神先前就想硬闯上来。
　　幸好弓神也是他们几个当中对治疗最在行的，“别乱动。”
　　蓐收心神狂跳不止，倍伐的灵息就如冰凉的泉水让他冷静下来，那些细小的伤口立刻就收了口，不过因为那是少昊的本源力量造成的伤害，一时之间还不能痊愈。
　　“我没事。”蓐收慌张地想要推开扯着他的倍伐，这位跟着少昊执掌西洲的金神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父王呢？”
　　倍伐牢牢抓着他不放，眼光看向天弓和秋水剑，“父王在炼剑。”
　　蓐收眼前一黑，险些一口淤血直接吐出来。
　　天雷封锁灵息，不让一魂的伤害传递到另外一魂身上，再加上少昊的态度，他们都以为少昊是要牺牲朱宣的命魂来冶炼秋水剑，毕竟在他们看来少昊才是三个魂魄中最为关键主要的部分。哪里料到少昊居然是用自己的这一魂来强行牵引天弓和秋水剑的灵息重新融合，如果以前他炼的是一把剑，那么现在炼的就是一柄能够斩裂天地的利刃。
　　“放心。”倍伐觉得手上的力道一重，颇觉得自家父王这瞒人的事做得过分了些，“意魔也一起同化，连同天弓和秋水剑，正好可以将父王的天魂和地魂重新融合在一起。”而那把秋水剑也必然变得和天弓一样只要少昊的灵息不灭就能够重生。而至于为什么少昊有了天弓还要去炼秋水，一则天弓最源头的力量仍是帝俊，另一则天弓是远程攻击的利器，近身施展不开。
　　听他这么说，蓐收才觉得自己快要崩溃的意念凝聚了起来，一把抓住自己的兄弟，“你是说父王在重新融合三魂？为什么这么突然？”
　　真的是关心则乱，蓐收这个时候哪里想的起来先前发生在人间的九鼎事件。
　　“九鼎引动天地灵息，父王已经发觉那件关键的东西就要出现了。”倍伐倒是明白。
　　仓促吗？或者是有些仓促，不过按着这么多年来白帝的心思，倍伐隐隐觉得这仓促究竟是不是故意造成的有待商榷。
　　此刻，无数青色灵息从穷桑树林中缠绕而出，同停留在空中的天弓和秋水剑交融之后就都消失了身影。
　　倍伐隐约听到了琴声，“你听，伏羲在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