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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重逢兰瑞辩机锋 ...


  •   当下便着人取来文房四宝并几案等物,在殿内分列摆开。又点了一支“梦甜香”,原来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烬为限。

      兰馨安心让黛玉在今夜大展才华,却也知道她不喜颂圣,怕不肯费神做,因此特叫了个小宫女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水沁拉着黛玉走到靠窗的几案旁,急急忙忙就开始动笔,却见黛玉并不着急,只望着窗外的花儿出神,忙道:“好妹妹,赶紧些儿吧。咱们汉女一向号称能诗善画,待会儿香尽了还做不出来,岂不叫那些满族格格们笑掉大牙?”

      黛玉尚未答言,忽听到窗外两个小宫女私语道:“你猜今日哪位姑娘做的诗最得公主喜欢?”另一个道:“这可不好说,□□格格的诗是公认的富贵端庄,尔淳格格的诗也是淡雅别致,只是不知道兰公主喜欢哪种风格,听说今天协办大学士林老爷家的小姐也来了,不知道诗做的怎样,她父亲当年可是探花呢,想来家风自然是不错的。”

      黛玉听得,不由入了神。今日初次入宫,她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她去。虽然在家中也常舞文弄墨,然阿谀谄媚之诗,她本不愿做,安心只凑一首绝句也就罢了。但听那两个宫女所言,她今天的表现,不仅代表着自身,更关系到父亲的声名,当下凝神静气,思索起来。

      水沁见她不言语,也不知是怎样,回头一瞧,不由叫道:“了不得!香只剩一寸了!”又见大家已开始誊写,忙向黛玉道:“妹妹还不抓紧些,我可顾不得你了,好歹也先写出来罢。”

      忙忙地写了半天,又是托腮又是皱眉的,好不容易凑成一首,水沁一抬头,却见黛玉的纸上早已写好了。不由惊道:“妹妹什么时候写的,我竟没发觉?”

      黛玉笑道:“姐姐做事心无旁骛,一写起诗来,眼里便没有妹妹了。”

      水沁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正赶上小太监叫“时辰到——请各位停笔————”,只得又咽回肚子。

      大家走到张贴好的诗榜前,一一看去,有说这个好的,也有说那个妙的,不过是看谁家世显贵,随意附和几句罢了。兰馨素仰慕黛玉诗才敏捷,一心想先看她的大作,碍于众人在场,又要保持公主风范,只得和其余三人一起缓缓踱步,不时还要点评上几句。

      好容易捱到跟前,入眼只见一手清雅的簪花小楷,再看诗句,却是:

      天地启宏慈,古今垂旷典。
      何幸邀恩宠,清游拟中元。
      撒天箕斗灿,匝地管弦繁。
      香新荣玉桂,色健茂金萱。
      蜡烛辉琼宴,觥筹乱绮园。
      晴光摇院宇,吟诗序仲昆。
      酒尽情犹在,百善孝为前。
      四海皆升平,万户同奉先。

      未及看完,耳边已传来一叠声的“好!果然好诗!”

      兰馨回首看去,原来是木婉清,笑问道:“穆姐姐也觉得此诗尚可?”

      穆婉清连连点头道:“岂止尚可,简直远超余者数倍!要我说,咱们也不必选了,直接把这首诗献给太后娘娘得了!不知这位妹妹在哪里?”说着就要扭头找人。

      兰馨忙拉住她道:“姐姐也太性急了些,这诗虽好,可我瞧着其他姐妹的诗也是不相伯仲,各有千秋。咱们还是多选上几首,未必老佛爷喜欢哪一种风格的呢。”

      穆婉清拍了拍脑袋,点头道:“还是兰公主考虑的周全。”

      一晌看罢,选了七首出来,黛玉不必说自然在其中,郭络罗毓慧、富察尔淳等也安然入榜,另有余者不能详述。

      兰馨忙命人将选出的诗摘下,收入锦盒中,标上名号,预备着好献给老佛爷。

      众人闲坐不过片刻,就听有太监传报:“僧道吟诵已毕,太后娘娘在延庆殿内设宴,请兰公主即刻带着各位格格小姐们过去。”

      于是又忙忙的起身,往延庆殿去。

      延庆殿上,早已是灯火通明,佳肴飘香。兰馨正张罗着各位女眷入座,小华子匆匆跑过来道:“公主这边可都妥当了,明瑞贝勒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是皇上交代的,太后娘娘与皇上、皇后娘娘等都在后殿,若是宾客们安顿好了,请公主与贝勒爷一同去知会一声。”

      兰馨抬眼朝对面望去,果见那人立于席外,今夜月光甚好,他着一身月白锦缎,更衬的身姿挺拔,面容清朗。似是感觉到这边的目光,明瑞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席上顿时便有少女惊呼:“你瞧,明瑞贝勒在对我笑呢!”“瞎说,他明明是在对着我笑!”

      这双桃花眼,真是一刻也不省事,兰馨心下暗自摇头,回身对小华子说:“去请明瑞贝勒在回廊稍候,我这便过去。”

      席上诸位女眷已安然入座,黛玉的座位在第三排,水沁和吏部尚书李仁甫之女李思琪中间,水沁原本要靠前些,只是为了照顾这个新认的妹妹,特意换了过来。

      兰馨见此,也便放心了。留下锦荟在这边照应着,扶着碧鹭往后殿去请太后等人。

      到了廊下,明瑞正沐月而待,见到兰馨,便拱手道:“微臣参见公主。”

      他这般疏离而客气,兰馨反倒轻松许多,当下伸手虚扶:“都是自家人,明瑞贝勒无需客气。”

      明瑞微退一步道:“公主厚爱,微臣不过区区一四品都司,何德何能与公主称一家人。”

      见他如此举动,兰馨一时有些着恼,口上已说道:“明瑞贝勒是皇额娘嫡亲的侄儿,论理,兰馨还该叫贝勒一声表哥。如今官位虽不高,是不为也,非不能也,又何必如此自谦呢。”

      明瑞笑道:“君臣有别,尊卑有道。家人之语,是公主的抬举,万不敢当,是微臣的本分。”

      “明瑞贝勒果然是知礼之人,难怪皇阿玛也要叫你协办今日之筵席。”兰馨见他执意要保持距离,便举步往后殿走去。

      明瑞仍是轻声细语道:“微臣如今在銮仪卫处当值,协办宫宴,乃微臣分内之事。”

      “噢?一向飘逸不群、闲云野鹤的明瑞贝勒,竟然做起实职了?”兰馨闻言不由挑眉,最近埋首后宫琐事,似乎错过了什么呢。

      “古来多少大丈夫尚且为五斗米折腰,何况微臣乎。”明瑞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堂堂大清国贝勒爷的俸禄,竟然连养家糊口都不能,难道是皇阿玛太不体察民情了吗?”兰馨不信的撇撇嘴。

      “公主错怪皇上了,实是明瑞不通世务,散漫成性,才至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此乃微臣咎由自取,如何敢抱怨皇上呢。”明瑞忙拱手道。

      “我并没有怪皇阿玛的意思,明瑞贝勒养尊处优惯了,确实不知世情之艰难,别的不说,就漪兰苑那些奇花异草,每日打理也要不少银子。如今既知道出来做事,也是富察家之幸事。”兰馨随意的摆摆手,不愿再多说。

      明瑞又是拱手道:“谢公主教诲。”

      行至殿前,早有小太监打起帘子叫道:“兰公主到!明瑞贝勒到!”两人进去,绕过重重帷幕,皇上、太后、皇后和众嫔妃们正说的开心。

      见到兰馨进来,几个地位较低的嫔妃就要起身行礼,一时见到其身后的明瑞,忙忙的又要躲避,还是太后发话道:“都是自己人,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安心坐着吧。”那几人应了声是,方又归座。

      兰馨心中暗叹,这皇室果然最好这些虚礼,两人从门口进来这么长的路程,要避嫌早避了,这会子人都走到跟前了,又装模作样的,黄花菜都凉了。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敢带出来,等太后话音落下,兰馨便汇报道:“皇祖母,外面宾客都安置好了,河灯法船也已备妥,只等您的示下。”

      太后点了点头:“果然像你皇额娘,越来越妥帖了,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不知你愿不愿意。”

      兰馨忙回道:“皇祖母说笑了,您有什么事吩咐孙儿便是,孙儿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呢。”

      太后道:“其实我本不愿铺张,只是前日回来听说宫里最近出了不少事,闹得都人心惶惶的,所以趁着今日大家都共聚一堂,也是安定人心的意思。之前你被人陷害一事,我仔细查了查,似乎还有待商榷的地方。如今秀嫔已有哀荣,愉妃也已被关了这些时日,是时候让她出来,大家就此揭过。只是这样怕委屈了你,不知你可愿意?”

      兰馨听了这话,心中暗暗思量,太后若真找到了愉妃不是幕后指使者的证据,断不会如此客气的同她商量,可她没有证据,却还急于为愉妃开脱,想来两人关系匪浅。我若不答应,倒显得我得理不让人,太后对我的印象本不算好,只怕日后更不好相与,倒不如卖她个顺水人情,她也算欠我一分。

      沉吟计定,兰馨便回道:“后宫之事,兰儿本不懂,既然皇祖母说有待商榷,那自然是有您的道理。愉妃娘娘是景阳宫主位,她是否禁足,自当由皇祖母定夺,兰儿不敢多言。”

      太后闻言,满意的点点头:“怪不得你皇阿玛和皇额娘疼你,原来你这样懂事。你放心,在凌云峰的时候,咱们是一起为大清朝祈过福的,今后这后宫中,有我在,看谁还敢说那些闲言碎语。”

      兰馨喜得忙又跪下道谢,愉妃是否禁足,她本不在意,能以此换得太后一言,怎么看都不亏。

      太后伸手虚扶一下,才吩咐道:“既然没事了,就去把愉妃请过来吧。”

      皇后见太后真到此时才去请愉妃,也算是给足了兰馨面子,心下方微微一宽。

      兰馨见无甚事,景阳宫在东边,愉妃还要过一会才能赶来,便退到一旁,图个自在。

      一帝二后和众妃嫔们继续闲聊起来,太后心情好,脸上笑容格外多些,乾隆的龙颜却有些僵硬。皇后心知他是为了太后赦免了他对愉妃的处罚,觉得损了面子,便道:“我们小辈们经历的事情少,难免考虑的不周全,幸而有皇额娘从旁指点着,才能少走些弯路。不过咱们皇上别的心思不说,孝心倒是不小,这次为了皇额娘为国祈福的功劳,特命内务府做了好大一艘法船,就等着皇额娘待会儿祭祀用呢。”

      乾隆见提起这个,不禁面有得色:“皇额娘,这次的法船,可是从苏杭一带急召了九百九十九名熟练工人花费了九天九夜精心设计而成,祖宗们见了,一定会为我大清国今日国力之昌盛而欣慰的!”

      太后连连点头道:“好!好!好!皇帝有心了!平常百姓家过中元节,不外是祭祀祖宗,告慰先灵,略表表心意也就罢了。我们皇家过中元节,不仅是要祭祀爱新觉罗氏的列祖列宗,更是要祈求大清国运之绵泽,祈求天下百姓之太平,事关江山社稷,万万马虎不得。宁可别的事上俭省些,也要把这件事办好。”

      乾隆本是最好面子、讲排场的,听了这话,忙道:“儿子明白,此事若办不好,失了皇家的体面不说,倒显得咱们对神灵不敬,因此特特吩咐了内务府不计成本,只要好看为上,皇额娘只管放心吧!”

      正说着呢,便有小太监报:“愉妃娘娘到!”

      殿内的气氛顿时有片刻凝滞,兰馨抬眼望去,印象中的愉妃,略有些丰满,气质平和而宁静,所以虽然听说是她陷害了自己,兰馨却对她恨不起来。眼前这人,却称得上是形销骨立了,不过是一月未见,她竟瘦成皮包骨一般,可想而知这段日子一定不好过。

      愉妃的身边已换了个眼生的小宫女,搀着她颤颤巍巍的跪下:“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等她说完,太后已一叠声的叫道:“快起来罢!可怜见的!来人啊,赐座!

      乾隆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忍再说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女人,偷偷瞧了皇后一眼,见皇后正微微笑着向他点头,便放下心,又暗暗赞许起皇后的贤惠大度来。

      太后见愉妃这般情景,不由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愉妃忙又起身道:“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妾近日在宫中静思,倒想明白不少事情,并不以为苦。”

      太后点头道:“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快坐下吧。”

      愉妃复又坐下,一时众人都静默无言。兰馨忙上前请示道:“皇祖母,外面大臣们可等了些时辰了,如今人都到齐了,咱们这便去吗?”

      太后闻言也不就说,又看向乾隆,见后者点了点头,方道:“走吧!”

      黛玉正听水沁讲到公侯伯子男等爵位的世袭制度,忽听小太监报“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不由有些扫兴。她虽然聪颖,奈何母亲去世的早,在贾府虽然有老太太疼爱,也不过是照顾生活起居罢了,真正的世情上面,还差的远呢。

      心里是那么想着,身体却已跟着众人跪拜起来,忙忙的行礼、谢恩,等落了座,黛玉才有空抬头,悄悄瞟一眼上边。正中间着明黄朝服的男子自然是皇帝了,果然眉宇间自有一股威严,右手边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头雪发用凤冠簪起,虽然微笑着,却掩不住通身的气派,相比起来左边的皇后娘娘便要亲和的多,相似的凤冠朝服,相似的宫廷微笑,偏偏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眼风默默的扫了一圈,不期遇上对面一双漆如点墨的眼,正直直的看着自己。黛玉忙忙的低下了头,心里有些着恼,这人真是不知礼数,大庭广众的,竟然这么盯着人家女孩儿,看来自己以后要更小心才是。

      水溶见黛玉低下头,面上似有不悦之色,这才后知后觉的懊悔起来。其实这须怪不得他,他本是要看看水沁那边有没有出什么差错,谁承想却望见了一潭潋滟生波的秋水,倒把自己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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