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日记之红楼梦篇》夏沐榕

35、天伦乐黛玉初理家

　　黛玉马车出事的第二天，探春像往常一样早早的起床，匆匆洗漱完毕就紧赶着去王夫人房里请安。昨天王夫人让她为那车夫求情，却被老太太驳了回，探春熬了一晚，将原本准备下个月送给宝玉的鞋子做好了，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该怎么在王夫人跟前不留痕迹的送出去，好挽回昨天的失利。

　　等到了王夫人院里，却不见金钏儿、彩云等人，倒是贾母院里的吴嬷嬷在指挥着小丫头们，探春满腹疑虑，仍是笑眯眯地上前问了好，道：“嬷嬷今日受累了，我来给太太请安。”

　　吴嬷嬷也笑：“姑娘来的不巧，太太身子不适，刚请了太医瞧过，说要静养，这会子已喝了药歇下了。”

　　探春变了脸色，忙塞了一把碎银子道：“既是母亲病了，我更该进去看看才是，还望嬷嬷行个方便。”

　　那嬷嬷只是推辞：“姑娘放心，太医说了，只要不理俗事，安心静养，自然会好了。”

　　探春无法，只得退出来，快要出院子时，忽然屋里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尖刺之声，探春猛的回头要往屋里冲去。

　　早有几个小丫头过来拉住了她，吴嬷嬷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轻轻道：“到时辰了，姑娘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探春毕竟年纪小，被吴嬷嬷这么一望，想到惹贾母不高兴的后果，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容易才扶着侍书站稳，轻轻的开口：“走，去给祖母请安。”

　　众人都聚在贾母房里请安，邢夫人、李纨、凤姐儿、黛玉、三春皆在，独独少了王夫人。探春几次忍不住想问问，都被侍书攥住袖子阻止了，其他人更是装作不知道。最后还是邢夫人沉不住气，把话头引到了这里：“老二家的一向在母亲跟前最是勤勉，今儿怎么这半日了还不见过来？要不要派人去催一下，别是有什么事故了？”

　　凤姐儿故作惊疑到：“怎么大太太不知道吗？二太太今早请了太医，说是身子不适，老太太已经吩咐请她在房里静养，最近不必过来请安了。”

　　邢夫人没好气的白了凤姐儿一眼：“你们凡事又不向我禀报知会的，我从哪里去知道？”

　　凤姐儿便不说话了。

　　贾母清咳了一声，道：“我这些年上了年岁，越发爱躲懒了，由着你们管理家事，自己图个清静，不想倒带累的老二家的病倒了。既如此，少不得我这把老骨头再受受累，替你们看顾几日，好在有凤姐儿这个得力的，你只管照常理事，有什么不懂得再来问我也就是了。”

　　邢夫人忖度贾母这话的意思，似要夺了王夫人的管家之权，喜不自禁道：“瞧母亲这话说的，好不好，还有我们呢，哪里能让您老人家受累。不然您把管家钥匙交给我，儿媳一定把家里打点的妥妥帖帖。”

　　这话说的露骨，贾母斜睨着她喜形于色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并没接话,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贾赦荒诞不羁，坏了名声，又是续弦，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让这种小门小户的浅薄之人进国公府门的。

　　迎春暗自鼓了鼓劲，犹豫再三，终于咬了咬牙开口帮邢夫人圆场：“母亲一片孝心，为祖母身体着想，也是怕祖母太过操劳了。不过母亲放心好了，祖母身子一向健朗，况且还有二嫂子在，平日里虽说是二太太管家，可谁不知道这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多是靠她周旋着，只要她这根定海神针还在，就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王熙凤听了，不由多看了迎春几眼，心里隐隐有几分得意，看来自己的本事确实是令贾府众人叹服的。贾母听了迎春这话，又是欣慰，又是惊疑，平日里木讷无声的迎春竟能讲出这几句话来，虽不能说是面面俱到，也好歹是把场面圆过去了，自己往常毫不在意的这个孙女，或许也是个可造之材？

　　贾母心中惊疑未定，又听黛玉说道：“凤姐姐管家自然是难得的好手，只是如今家里生齿日繁，里里外外的人不说一千也有几百，又有盖省亲别墅这件事，单靠凤姐姐一个人恐怕力有不逮。况且我心疼外祖母，正是到了该享福行乐的年纪，却还要受这般劳累，怎么吃得消呢？倒不如有几个人帮衬着凤姐姐，岂不两全其美？”

　　邢夫人的面子贾母可以不管，但是黛玉的脸面贾母是一定要顾的。黛玉这话一出口，贾母心中已有了计较，当即道：“好，你既然心疼外祖母，那就由你去帮凤姐姐，你可要好好做事，不许偷懒。”

　　谁知黛玉却上来搂着贾母的胳膊撒娇道：“外祖母也太偏心了，明知道玉儿最不爱做事的，家里这些姐姐妹妹都可以随意玩乐，二姐姐比玉儿大好几岁呢，怎么她都可以躲懒，偏偏要玉儿这般辛苦？”

　　贾母笑着捏捏黛玉的翘鼻子，宠溺道：“好好好，那就让你二姐姐和你一起做事，你们两个一起辛苦，这下满意了吧！”

　　黛玉皱着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睨着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苦着小脸道：“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王熙凤打量着祖孙二人你来我往的和乐戏码，谈笑风生间就将王夫人多年苦心经营的打压大房、排挤黛玉的局面土崩瓦解，大脑飞速旋转，一路琢磨着回了自己的小院。

　　平儿趁着无人，悄悄问道：“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的意思，还不明白吗？”凤姐叹了口气，林黛玉是将来的宝二奶奶，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可王夫人不乐意，又弄了个薛宝钗过来。这不，王夫人刚一出事，贾母就让黛玉开始管家，虽是挂着协理凤姐的名义，可是大家都明白，作为一个客居的外孙女，开始管家意味着什么。

　　“那咱们怎么办？”平儿一脸的忧心忡忡。

　　“咱们？”王熙凤叹了口气，秀眉紧缩，眼睛盯着桌上的熏炉，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一边是林黛玉，一边是薛宝钗；一边是史太君，一边是王夫人；一边是贾府，一边是王家......

　　还没等王熙凤想出个所以然，丰儿匆匆跑进来道：“薛大姑娘快要过来了，小丫头们瞧见她在二太太院外碰了壁，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像是向咱们这边来了。”

　　王熙凤挑了挑眉，端起盖碗茶抿了一口，慢悠悠道：“知道了，她既要来，咱们侯着就是。”

　　果然不多时就听见院里的小丫头们喊了起来，“薛大姑娘来了！”

　　王熙凤犹豫再三，终究是没有起身，端坐在主座上，待宝钗进来了，方微微起身，笑言：“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宝钗也笑，笑得很是端庄：“凤姐姐日理万机，有诸多事情要操劳，寻常妹妹也不敢来叨扰。可巧今日听说姐姐下来得早，才好过来坐坐。妈在梨香院也常念叨，之前在家里时就见凤姐姐最是聪明通透，果然有如今这番造化。我们来了这几日，全赖姐姐照料妥当，该治酒好好谢姐姐一番才是，也是咱们姑侄姐妹小小团聚一番，只是不知姐姐何日有空？”

　　凤姐个性最喜人奉承，听了宝钗这一番话已是笑得合不拢嘴，幸好还残存一点理智，不肯轻易答应宝钗邀约，指着外间那一群等着回话的媳妇婆子们说：“我这里妹妹也瞧见了，一时半刻离不得人。我早想了几日要去和姑妈叙叙旧，只是脱不开身，还指着妹妹回去先替我告个罪，若真有空了，我再亲去和姑妈赔个不是。”

　　宝钗脸色有些僵硬，勉强笑道：“姐姐说笑了，谈什么告罪不告罪。您这么辛苦，也是为了替姨妈分忧，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们自然最是能体谅你的。另外姐姐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姨妈都累得病倒了，姐姐身子单弱，更要好好休养。”

　　凤姐听宝钗提起了王夫人，心里起了一丝警觉，笑道：“难为妹妹这么替我着想，姐姐谢你了。”

　　宝钗见凤姐不接话，更觉事有蹊跷，硬着头皮道：“姨妈这病来的突然，昨儿我们过来时还好好的，今日就不能见客了，不知是什么病，这样厉害？”

　　凤姐淡淡的回到：“听太医说是累着了，不是什么大病。”

　　宝钗再接再厉：“我们客居在此，全赖姨妈的情面，如今姨妈染恙，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探望才是。”

　　凤姐已有些不耐烦了，道：“老太太听说姑妈累病了，大发雷霆，下了死令，要太太好好休养，所有人事一概不许打扰。这是老太太心疼姑妈，妹妹且安心等着就是，等姑妈病好了，有见的时候呢。”

　　宝钗听这话头，已然无望了，只得点头称是。平儿见她俩把天聊死了，便叫外头的人进来回话，宝钗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不多时，黛玉和迎春也来了，黛玉一见宝钗，心里如打翻了油盐酱醋瓶一般，五味杂陈。王夫人昨日铤而走险的举动，将钗黛二人的关系推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黛玉明白，在这个府里，她们两个只能留下一个人。

　　宝钗心里固然也是明镜儿似的，她毕竟年长黛玉几岁，不过愣了一瞬，面上就又挂上了那幅端庄的笑容，向二人道：“史太君早上才开了口，二位妹妹这么快就来了，倒真是积极呢。”

　　黛玉随口回到：“是我们来的不巧了，早知姐姐在这儿，我们便不来了。”

　　宝钗自为抓到了黛玉的话柄，忙笑问道：“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就这么不待见我？”

　　黛玉微微一笑：“姐姐多心了，不是那个意思。外祖母让我们来协助凤姐姐处理家事，这内外账目、人情礼事，多有不可为外人道者，姐姐在这里，岂不是多有不便吗？”

　　宝钗听了这话，面上讪讪的有些挂不住，见凤姐儿、迎春等人都没有为她解围的意思，只好道：“既如此，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凤姐即命平儿：“宝姑娘要走，你还不快送送去！”

　　这下，宝钗不走也得走了，待出了凤姐儿院，莺儿问：“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呢？”

　　宝钗望着被重重看守的荣禧堂，忍不住叹了口气，问：“宝玉呢？既是他母亲生病了，他也不去探望探望吗？”

　　莺儿瞧了瞧四下无人，掩口回道：“听茗烟说，史太君一早就差人去宝玉房里传了话，说二太太要静养，免了宝二爷每日的请安，只管安心上学要紧。宝二爷也没疑心，乐得省事呢，一早带着李贵等人上学去了。”

　　宝钗闻言皱紧了眉头，手里的帕子也被攥的死死的：“真是个呆子！这老太君，平日里看着只知高乐，不理俗事，一出手倒是雷霆手段、严密周全，竟一丝儿缝隙也不给我们留。”

　　莺儿劝道：“老太君掌管荣国府这么些年，有这本事也算不得稀罕，咱们与其在这边碰壁，不如快家去，和太太一起商量商量，或许能讨个主意呢？”

　　宝钗点点头，两人匆忙回梨香苑去了，待二人一走，旁边照壁后一直悄悄跟着的小丫头，也赶忙向凤姐儿院里跑去。

　　凤姐儿院里，黛玉、迎春并不着急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旁看着她处理完了今早来回话的各项事务，又各自要了些单项账目来看。黛玉因最近与水沁等人来往较多，便要了对外往来送礼的账目，迎春无甚事，凤姐儿便给了她省亲别墅自开建以来的所有账目，两人一人抱着一大摞账本，看的津津有味。凤姐儿在旁不时指点一二，什么等级送什么档次的礼，何时要加重，何时要略减，园子里先买什么，后买什么，哪几样可以一起买，看着两个小孩子恍然大悟的崇拜眼神，凤姐儿也是颇有成就感，更加倾囊相授。

　　充实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两人足足看了一天账本，不觉已是点灯时分，凤姐儿素知黛玉身体弱不禁风，生怕累着了她，好说歹说才让二人回去休息。

　　黛玉回到房里，一放松下来，便觉得腰酸背痛，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得劲。春纤看出来了，忙上来轻轻捶着，问：“姑娘今日做什么了，怎么这样劳累？”

　　雪雁摆摆手：“可别提了，姑娘今天在琏二奶奶房里看了一整天的账本，屁股都没挪过窝，你说她能不累吗？”

　　“看账本？”春纤懵了，“不是说让姑娘管家吗？怎么只是看账本？”

　　雪雁白了春纤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姑娘一向是阳春白雪，目无下尘，这突然说要管事，难免有不清楚不明白的地方。府里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那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说槐的报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若是轻易开口，被他们试出了虚实，甚或揪住了错处，以后可就难办了。倒不如先看看账本，心中有了杆秤，再办事才方便不是。”

　　春纤听得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个道理，也罢，看就看吧。我就是心疼姑娘，姑娘身子本来就弱，这一天天的坐着不动，哪里受得了啊。”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季望突然出声：“王府教头曾教过我们一套太极功法，特别适合女子练习，既能调息养气，又能强身健体。姑娘不如练一练，总是有益无害。”

　　“功法？”雪雁兴奋道：“是不是练了这个，就变成武林高手了？”

　　季望微微一笑：“武林高手是不至于，只不过是增强体质，延年益寿罢了。我瞧着姑娘似乎有些弱症，练这个正适宜。”

　　黛玉心中意动，又有些犹豫。雪雁劝道：“昔年华佗创‘五禽戏’传后人以健体之道，可见适当多劳多动确实于身体大有裨益。姑娘想想人常说那庄稼人倒多有高寿的，和这是不是一个道理？”

　　黛玉仍是不肯点头，紫鹃知道她一个人有些不好意思，过来凑趣道：“雪雁说的这样好，我都想学了，不如季望姑娘也教教我吧？”

　　雪雁瞬间明白了，忙道：“对对对，我也要学，这样好事，不能让姑娘一个人占了，我也要延年益寿，沈嬷嬷也来和我们一起，春纤也来学，晴雯也学，大家都学起来，咱们一起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说着轻轻推了推春纤，后者会意，跟着连连点头：“对对对，大家都学！”

　　见众人兴致都这样高，黛玉也不好再推辞，只得点了头。自此，黛玉院里的众人每天晨起时又多了一项练太极功法的任务，幸而这功法见效很快，大家感受到了身体日渐轻盈，精力更加充沛，练功的劲头越发高涨，带动的黛玉也坚持了下来。